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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找我?」薇安再次细看,依然毫无印象。「你搞错了啦。」

  祁南下语,反而走了开去,站在凉亭柱子边。

  那男人在薇安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她这才发现其实他的动作有些迟滞。他直直打量着薇安,神色愈来愈亢奋,脸上的肌肉抽动,眼尾的纹路加深,眼眶内的液体累积直到饱和滴落。

  「真的是妳!」那男人突然握住她的手,声泪俱下。「她把妳照顾得这么好,只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不知所措的向祁南求助,他对她微笑说:「他是台南盘石企业的董事长,我跟妳提过的。」

  原来是与祁南有生意往来、曾经打电话表达关心的那个大老板。可是再怎么关心也不必这么激动啊!

  「小薇薇,我是爸爸呀!」

  爸爸?小薇薇?

  「先生,您弄错了……」六十几岁就老年痴呆,颇值得同情。

  他轻抚着她手上的指环。她想抽手,却无能为力。

  「我是妳爸爸王其兴啊,妳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平地一声雷,她脑中轰然作响。

  王其兴?是这个名字没错,她曾在清理垃圾桶时发现一张被妈妈揉皱的纸,上面写满了这三个字,经她追问,才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

  爸爸!

  他就是那个离弃她们二十多年,陷妈妈于孤寂深渊以至抑郁而终的绝情男子?

  爸爸二字在过去并不具任何意义,在未来也一样。

  「先生,我不认识你,请你克制一点。」她狠心不看他,他的泪容易让人心软,她才不要像当年的妈妈一样受骗上当!

  「这……妳手上戴的是我和妳母亲的结婚戒指,她喜欢花的造型……」

  「这种造型到处都有!」

  「没错,那时我的经济受到我父亲的控制,所以我们只能到小银楼买一颗小小的钻戒,」王其兴痛心的回首当时。「我请师傅在指环内刻了『FOREVER』,象征我们永远的爱。不信的话,妳可以把戒指拿下来看……」

  「不必看了,那一定是祁南告诉你的。」

  「我没有!」祁南大声抗议。薇安瞪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他没有,可是她气他的自作主张。原来这个男人就是他怪病的根源,她恍然大悟。

  「妳看,这是妳母亲的照片,那时的她差不多和妳一般年纪。」王其兴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张照片,祁南认出是他曾看过、很像张曼玉的那张放大照。

  薇安接过来瞄了一眼,是她母亲年轻的时候。

  「是很像,但不能证明她就是我妈。」

  「小薇薇,我千真万确是妳的父亲。妳听我说,妳有轻微的先天性心脏办膜闭锁不全的毛病,妳是不是偶尔会心律不整,喝咖啡会心悸?」

  「……」她偏过头不理会他。

  「妳母亲喜欢蔷薇,而妳出生后并不好带,所以我们为妳取名薇安,希望妳能平安成长,如蔷薇般亭亭玉立。但那时候我都叫妳小薇薇……」

  孰料薇安不为所动,依然无言以对。

  王其兴见状,气急败坏的说:「妳的左大腿内侧有个圆形胎记,每次我帮妳换尿布的时候都会看到。小薇薇,如果妳还是不信,我们可以马上请医生帮我们作DNA鉴定……」

  「够了、够了!」薇安瞬间爆发,「你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证明你就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吗?」

  「我--」王其兴愣住,他虽有心理准备,但仍无法承受打击。

  「祁南,」她转向一旁,「请你推我回去!」

  「薇安!」

  「小薇薇……」

  两个男人同声劝阻,却被她悍然抢白--

  「我从来没有父亲,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薇安冷冷的望了王其兴一眼,然后对祁南说,「我好累,我要回病房休息。」她打算如果祁南不听她的,她就要自己推,管它伤口会不会裂开。

  「薇安,给妳爸解释的机会,他不是妳想的那样。」

  她气愤的用手去推轮子,却怎么也推不动,原来是卡住了。她干脆挣扎着站起来。用爬的也要爬回去!

  祁南一个箭步赶过来制止。这个顽固又莽撞的女人,她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我找了妳们二十三年,我也不好过啊!」王其兴也来搀扶,但被她一手撇开。

  「找我们?谁相信!」她靠着祁南的支撑站直身子,伤口隐隐作痛,但再痛也比不上此刻的心痛。

  「是真的!事实上当年是妳母亲带着才两岁的妳不告而别,我根本不知道妳们去了哪里。」

  「你胡说!是你们离婚了,你不要她!」他为何要扭曲事实?真以为她还是两岁小孩?

  「我们并没有离婚,那张妳母亲写的离婚协议书,我一直没有签名。」

  「我不信!」

  「我就知道妳不会相信,所以我把它带来了,妳看。」他抽出一张微皱泛黄的红直条白色信纸,上面写着「无条件离婚」等字样,然后是她母亲的签名,而男方的下头则是空白。她认得母亲工整的笔迹,母亲的国字写得并不熟练。

  真的是这样。她母亲要离婚,而她父亲并不。妈妈从来不跟她说这些,让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弃她们于不顾的大浑球。真相到底是什么?她迷糊了!

  「小薇薇,妳坐下来,让我从头到尾告诉妳。」王其兴说,状似哀求,「小薇薇,请妳!」

  「不要叫我小薇薇,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薇安赌气的坐回轮椅上,在得到真相之前,她不会给他好脸色。

  「唉,妳和妳母亲一样倔强。」王其兴无奈的叹息。有其母必有其女,他早该料到。

  「你不要……」

  祁南压住想要抗议的薇安,两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按摩,以安抚她躁动的情绪。与陌生的父亲相认是需要勇气的,而接纳事实更是不易。

  王其兴也坐回石凳。经过这一番激烈的情绪波动,他的步履更显蹒跚。然而接下来的追述,才是最艰难的部分;那二十三年的椎心痛楚、日夜等待,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他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我在美国留学时与妳母亲相识、相恋,但身为孤女的她并未得到我父亲的认同,他一直希望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我们不顾他的反对在美国结了婚,然后回到台南家中,那时我父亲也只得勉为其难同意。」

  薇安的内心开始翻腾,她进入了妈妈从不透露的过往,也即将知晓她的身世。

  「妳母亲生妳的时候大出血,医生为了保住她的命,只好切除她的子宫,从此她失去生育的能力。但妳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父亲坚持王家需要一个男丁来传宗接代,所以他要求我讨小老婆。」

  「为什么你不反对?是不是你也赞成?」薇安既愤怒父亲的懦弱,又心疼妈妈的委屈。要妈妈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不如一刀把她杀了,她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她的拳头紧握,泪水蓄势待发。

  「我根本不理会我父亲近乎逼迫的要求,但妳母亲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认为我父亲嫌弃她,所以在妳满两周岁的隔天,留下离婚协议书,带着妳不告而别。我猜她多半也是不想让我左右为难。」

  年轻的母亲带着幼女断然离开了她的天、她的巢、她的世界,伴随的是仅存的尊严及日后无尽的孤独。

  「她一定认为你签了协议书。」所以她告诉她他们离了婚。

  「我并没有机会告诉她。她离开后不久,我的父亲突然生了重病,我忙着照顾他,也忙着接管他的事业,找人的事只好交给我的表弟,只是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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