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芽儿这时向他说道:
“公子爷,方才司马大夫为小姐仔细看过了。他老人家说了,小姐是因为腿上那一刀砍得深,上药前清得不干净,加上昨晚淋了雨,惹了风寒,这才又发炎又发烧的病了起来。现下司马大夫已经为小姐重新上药裹伤,也开了方子,一会儿让小姐吃过药,再休息几日便没啥大碍了。”
竹芽儿长长的说了一串,却不见向云飞神情有任何松懈,一旁的青冽于是插口说道:
“向公子,你且放心。这位司马大夫是我们雪剑门中医术最为精湛高超的前辈,只要有他老人家在,轻烟妹妹的病一定很快好转。”
司马大夫拱手微揖,向青冽的夸赞回以谢意。青冽亦敛唇微笑。
向云飞一听,眉宇间的纠结这才看似薄淡了些。
青冽向丈夫悄悄使个眼色,夫妻两人心意相通,他立即知晓妻子的心意。
一个跨步,他温缓着声息启口说道:
“既然轻烟妹妹已然无事,那么向兄弟不妨到前厅坐坐,稍事休息。”赤龙只手向通往前厅的廊檐摆去,意在请人,可见他愣木头似的呆站在那,索性大掌一勾,朝青冽施个眉眼,便拉着踉踉跄跄的他往前厅走了。
青冽忽然浅浅笑了起来,竹芽儿神情奇怪的向她看去。
“青堂主,你在笑什么?”
青冽没理她的问话,反而自顾自的问了她一句:
“我问你,竹芽儿,这个向云飞跟你家小姐处的好是不好?”
竹芽儿想也不想,张口便道:
“自然是好啦!你想想,自从小姐认识公子爷后,哪一件事情没替他办的妥妥贴贴的?就是连失散的师兄都还请你和赤堂主帮着寻找。要是处得差些,谁会替自己找麻烦呢?”
“是啊……”青冽喃喃一声。“我瞧他很担心轻烟妹妹的伤势。想来他对你家小姐很是关心呢!”竹芽儿忙不迭的猛是点头。
“嗯,虽然这位向公子平时傻愣愣的,像是没有半点灵活,可昨回我们路上遭人袭击时,他挺身护住小姐的那股劲儿,竹芽儿可瞧得清楚了……”
她话到一半,青冽倏然伸手止住。
“慢!说到这事我还有些不清楚,你先给我仔细说过。”
竹芽儿颔动榛首,将遇伏一事仔细讲过。
青冽沉吟几许,便又听她继续说道:
“哼!要不是小姐让人砍了这么一刀,失血又多、又没处理好伤处,现在哪会躺在床上受苦?说到这……”她气忿一过,话中语调瞬即又转。“青堂主,你没亲眼瞧见,昨晚向公子知道小姐高烧不退,却又因淋了雨浑身发冷,他可是运动内功一整夜抱着小姐取暖。还有啊,今早天才灰蒙蒙亮,雨也才歇了,他千急万急的抱了小姐跳上马背,直问我青水堂是哪个方向,便一瞬也没停过的往这里冲来了。那时公子爷脸上的表情可不是平时那傻憨憨的样儿,眉头上打着十七八个结似的,脸色严肃得吓人!”
青冽似有若无的颔动下颚,心中有丝明亮,却没放在口头说出。
竹芽儿见她神秘莫测似的表情,好奇的发疑。
“青堂主,你跟我问这些是做什么?”
青冽抿笑摇头,只是交代了句:
“我跟司马大夫到前头拿药去,你回屋里照顾小姐。”话声一落,她便向和颜暖笑的司马大夫做手请路,两人当即旋身而去,消失在回廊另一端。
竹芽儿不明所以的让青冽扔在房外,她极是用心的想了一阵,却又实在难以明白。
既然思索无用,她索性也就不想了,房门一推,她便走进屋里去了。
此际已是孟秋之末,月色偏斜一弯,隐隐藏在云后,似羞似嗔,而又在那绵绵霪雨之下,仿若倾露着微泣之色。
落两摇摇,迎风飘飘,深林中的青水堂愈夜愈是静幽,四处一片安宁,回廊各处吊挂着的灯火安静的发热发光,将青水堂燃成这宁静林野中惟一的热闹。
“客房早已备妥,兄弟怎么还不去休息呢?”
中夜之天,赤龙徐步走在回廊之内,在水轻烟寝睡的房外停下脚步。他虚弯着腰,向蹲在门边的人轻声说话。
那蹲在门边的人这时闻声抬脸,两眼失神似的向赤龙看去。
“赤、赤大哥……”那人正是向云飞。
赤龙缓缓一笑。
“向兄弟愁眉不展,莫非是有心事?”
向云飞偏歪着头,像是认真思虑着他的问话。
片刻后,只见他神色迷惑的正脸向他一望,说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头闷……”
闷?
赤龙见他精神颇有不济,加之神色有些焦躁不安,于是他一动心念,说道:
“既然兄弟并无睡意,那好,咱哥儿俩进那亭子里好好喝一杯,相互说些闲话。”他顺手招过一名巡夜小厮,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小厮受令欠身而去,他拉起向云飞,淋着小雨,循径向花园亭子走去。
两人入座未久,回廊那端便已有人捧着只托盘向此处走来。
向云飞面对着水轻烟的客房而坐,眼望回廊,朝前仔细看去,便见那越渐清晰的廊中人正是青冽。
青冽眉眼含笑的走进这亭子里来,青丝垂发上漫布着雨露的晶莹。
她向赤龙浅浅望了一眼,随即放落托盘,忙摆着盘中酒食。坐在石椅上的赤龙瞧见她眉睫衣发上尽是雨珠,口末开,手先动,一抹一抹地,轻轻地将那点滴晶莹顺势抚去。
青冽微微偏过脸,他夫妻两人边是动作边眉目交会的笑了一笑。
这样的情景尽数落在旁观的向云飞眼中。
向云飞愈见他两人情意深浓,心中纠结的着恼愈是烦躁,可却也在同时,一股怜惜的欲望霎时陡然窜升——若是自己和她也能像这夫妻两人一般相互体贴、相互怜惜那可有多好……一念及水轻烟若能在眼角眉梢间向自己投以如此温柔的情状,向云飞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欢喜!
“向公子,请用。”
向云飞正自暗思臆之际,青冽已然将酒食安摆在桌,人也捱在丈夫身侧静静坐下。
“啊,是是……”向云飞漫不经心似的回道。
青冽向丈夫含笑一望,旋即又朝向云飞轻声说话。
“不知道向公子方才和大哥聊些什么?”
向云飞眼光疏散,微昂的脸正朝前方客房失神望去。
赤龙轻呵一声,缓声说道:
“你酒暖得快,我还来不及和向兄弟说些闲事你就已经来了。何况……”他眼光轻轻一转,向客房边抛去。“向兄弟两眼总是盯着房门,我也没好意思说话打扰他……”赤龙伸出两指,往酒杯轻一虚捏,当即举杯就饮。
青冽浅笑而语:
“向公子对轻烟妹妹当真关爱。”
向云飞恍惚听到她向自己说话,思绪微一拧缩,这才真正收束了心神。
“我、哎呀!她醒了!”他一句话没有说清,只见屋中那烛光摇摇的窗纸上,映出了个绰约的姑娘身影,心中倏起一阵欢喜便开口叫了起来。
赤、青两人闻声望去,只见那窗纸上的人影左右晃了几下,便再也不见任何身影穿梭烛影之中。
火烛在屋中闪闪跳跳,却只是跃动着一片寂静。
向云飞愣了愣,像是为了那消失的身影而有所迷惑。
一旁的青冽见他失魂落魄的神色,当即开口说道:
“那应该是竹芽儿的身影,向公子太过在意了。”
向云飞合声的点了点头,赤龙顺势一递,便将酒杯推进他眼下。
“向兄弟,我敬你一杯。”说着,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朝他面前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