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听他说完,她的心情倒平静下来。她静静思考他话里的含意,从前想不通的环节,他的心思、他的反应,似乎一点一点慢慢澄净通透。因为是……不同世界的人吗?她无法认同。「不应该,朋友不应该为了这种理由就拒绝结交啊!」
她眼底的一抹固执震慑了他。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她怎么还……
他又兴起了一丝恶意,真想戳破她的天真泡泡。「妳真的是天真单纯,似乎没有受过社会的震撼教育。妳不知道吗?要交朋友前不是都得先看这个人能带给自己什么好处?妳身边难道没有一些想攀龙附凤的朋友?妳父母难道不在社交界建立人脉?他们不先衡量结交这个人的价值才决定该不该接触吗?」
他又开始了,故意说着这些难听的话。「你把我想得丑陋就算了,可是你不要污蔑我父母、朋友,而且我……根本没有什么朋友!我妈咪管我管得很严!」说到最后,她又激动起来。真讨厌,为什么她就是没法在面对他时好好控制情绪?
「她是为了让妳别交些猪朋狗友,妳该感谢她,否则妳身边一定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人,而也才能保护妳到现在还是这么天真单纯。不过这也挺让人玩味,妳妈过滤妳的朋友说不定是以够不够份量来当标准呢!」他刻意用很狡诈的语气说。
「你就非得说这种伤人的话吗?」她目光灼灼,气势空前逼人。「就为了拒绝我的靠近,然后就可以这样贬低自己?」她彷佛从胸腔挤出空气般说:「你用你的嘴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难道你不难过吗?我就好难过,你用尖酸的口吻说刻薄的话把人说得好丑、好黑暗!」
他被瞪视得有些心虚,被她逼得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强自压下自己的情绪。「我还是老话一句,我说的是事实,不中听可以……」
「够了吧?什么事实?不就是你揣测的事实?」有某种东西重重压在她心头上,她好想用力吶喊,好象这样就可以把它挤出来。「你说我用我的角度看你的世界,你不也是用你的角度看别人的世界?我知道人性有黑暗面,人有所谓的原罪,可是我难过的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黑暗,我难过的是为什么你要用这种眼光去看待?为什么你不转个方向看见光亮的地方?是什么造就这样的你啊?」
她真的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为他觉得难过。
当看进眼里的都是黑暗污秽的东西,那样的生活才真的辛苦。
好大的一声响雷在耳际轰隆作响!
是吗?原来丑陋的是自己?!
他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脸。难道他在不自觉中变得怨天尤人而面目可憎了?
不!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又哪来的怨天尤人?
但自己又何时开始用苛刻的眼光看这个世界?是世界本黑暗,还是他太偏激?
不对!他为什么要为她的话在这里矛盾挣扎?
他回神看向她,赫然发现她哭得涕泗纵横、泪如雨下,简直凄惨无比。
她哭得好丑!这是第一个冒上来的念头;而后是,她在哭什么?
「喂!妳……」孰料,他的一声叫唤招来她更磅礡的哭势。
她猛地往他身上一扑,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埋首在他怀里痛哭,
这什么情形?「妳到底在哭什么?」让他想要推开她也不是,更不可能给她一个拥抱,两只手只能怔怔地停在半空中。
她抽抽噎噎:「我好难过,本来是为你在难过,后来又想到我为什么要替你难过?而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就觉得更难过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委屈呢?」
「说的对,妳的确没必要。」早这样想通不就好了?
「可是我……」她突然安静下来,眼泪鼻涕直往他身上抹,神思像掉落在很遥远的地方,又像是在自己最细微的思想里搜寻着某物。最后,她找到最适宜的词句:「你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味,那是一种很朴实很温暖的感觉,让人觉得很可靠,我以为那也会反映到你的个性上,虽然后来常被你恶劣的个性刺得遍体鳞伤,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本质是温暖的。」她很可怜地抬起头。「就是这样的理由,让我愿意继续接近你,即便我已经伤痕累累。」
该说她是天真还是笨?为什么她可以如此毫无顾忌地相信一个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什么气味?那不过是汗臭味!」他仍嘴硬,但软化的脸部线条显示出他对她的话不是无动于衷,当然也不是反感。
她噘着嘴,是无奈,是认命。「也许是吧!可是你的气味对我来说是一种魅香,吸引我情不自禁地接近你。这大概就是你说的,结交你这个朋友对我的价值。」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在夕阳余晖映照下闪闪发光。「妳看事情都这么正面?不怕误信了我,最后把妳吃了?」
「你不会!」她斩钉截铁。「你会的话,就不会故意说那些话了。就算你真的会好了,我身上真有你想图的利,欢迎你接近我。」
他实在很怀疑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教养她的,怎么养出了这个天真的笨蛋?害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看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又迟迟不说话,她闷闷地说:「你是讨厌我的吧?这个问题我不知道问过你几次了,你从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我想你是讨厌我的,说什么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其实是借口吧?若我们在相同世界的话,你就会跟我好吗?那些外在有形的条件有那么重要吗?我觉得怎么样也不会比心重要。只要有心,任何遥远的距离都跨越得过。」
真是不知所云。「妳知不知道妳在语无伦次?」他哂笑。「妳,刁蛮任性又骄纵,教我怎么对妳有好感?」只不过当他这么说时,也表示他已经对她卸下心防。
「我有这么差劲吗?」她有点沮丧。「没关系,只要给我时间多跟你相处,你就会发现我也有可爱的地方。」
她偷偷觑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壁垒已经撤下。
她的心因而猛然一跳!「我们是朋友吗?」她问。
他其实有点犹豫。她绝对会是个麻烦,而他有必要把这个麻烦揽上身吗?
「我们还是不同世界的人。」他说。在她的脸开始垮下时,他又说了一句:「妳的车才学到一半,就不再来找我,这样偷懒不行!」
又点起她的希望!「我以为,经过上次以后,你不肯再教我了!」
「我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一定要教到妳会骑为止,更何况看在钱的份上。」
「然后你又会说我们是建立在金钱上的劳资关系。」绕来绕去,原来只是绕回原点而已。「算了算了,劳资双方不一定就不能握手当朋友啊,我爹地跟领他薪水的员工也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他们要当朋友还是很有希望。
何况,她不久前才发现,她想要的,并不止于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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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还有工作做,没办法教妳骑车。」在苏曼真踏进店里时,风丞扬抬起头来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并且如是说。
「嗯哼!」她点点头,却找了张凳子坐下。
「那妳还留在这边做什么?」他拧着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