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菲的目光如痴如醉的望着玉树临风的楚南,一颗心却紧紧的收缩、抽痛,她知道自己最害怕、最恐惧的时刻即将来临,他们很快就会宣布楚南的喜讯了。
果然,乔老爷接着说:“楚南今天满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我打算为他订下一门亲事,选择一位温婉娴雅的淑女来做他的贤内助。”
此时坐在乔夫人身边的梦瑜忽然羞红了脸,飞快的站起身,急忙退往后堂,她经过蕴菲身旁时,还对她露出得意而骄傲的笑容,似乎在对蕴菲夸示胜利者的荣耀,又像是在嘲笑蕴菲的失意。
乔慕希并没有立即宣布未来的儿媳人选,反而对独生子楚南笑着说:“你来向大家说吧!这裹都是乔家最亲、交谊最深厚的亲友,由你自己向大家宣布你所选的新娘,让大家分享你的喜讯!”
楚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旋即又恢复正常,他大声的对大家说:“我即将向各位亲友介绍的这位女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我今生唯一愿意长相厮守的伴侣,希望在场的亲友能给她最衷心的祝福。”
蕴菲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克制着即将掉落的泪水,如果楚南对杨梦瑜真有这么深挚的真情,她应该祝福他们才对,毕竟楚南的幸福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楚南幸福,她受任何的苦楚,都可以甘之如饴。
楚南的目光在众多的宾客中搜寻,和蕴菲的眸光相遇时,他抛给她一个温暖和煦的微笑。以后楚南的眼波、楚南的笑容、楚南的温柔、楚南的呵护,都将属于另一名女子了吗?蕴菲心中一阵酸楚,但仍对着楚南一笑。
楚南开始走入宾客群中,他稳重的来到偏远角落的一张席桌,令大家都很惊讶,这一桌大部是和乔家关系不深、身分地位也远不如乔家的远亲及普通朋友,而且这裹也没有什么出色的美女,甚至多半是些儿女成群的中年妇人。
就在众人惊讶和不解的猜测中,楚南来到一位衣着朴素、仪态大方的中年妇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清清朗朗的说:“师娘!我正式请您将女儿许配给我,我会一生一世珍爱她、保护她,让她过最幸福的日子。”
韵琴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回避,急促的说:“这是怎么回事?楚南少爷,你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当然明白,师娘,我是在向您老人家求亲,请您答允把蕴菲师妹许配给我,终其一生,我都会好好待她。”
“哗!”筵席上起子一阵大骚动,这个出入意料的表白,让所有人觉得意外而有趣,不少人弄不清韵琴的身分,忙着向旁人打听,等明白了之后,又忙着想看清楚蕴菲的容貌。
原本静坐一旁的蕴菲,立刻成为目光的焦点,她羞红了双颊,急忙起身躲人垂花门的幔帐裹,还用丝绢遮住自己的脸。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一声响过一声,对于楚南和她母亲之间继续谈了些什么,虽然关心情切,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
蕴菲太快乐了,楚南选择的新娘是她!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她震动和快乐的呢?原来楚南也以同样的深情和爱意响应着她的感情,还有什么时刻比此刻更幸福的呢?蕴菲感到整个人轻飘飘的,宛如置身幸福的云端裹。
对于乔楚南突如其来的求婚,方学礼和柳韵琴夫妇的疑虑多过喜悦,世家大族的儿媳岂是容易做的?更何况娘家是如此的寒素贫微,万一女儿日后受了委屈,他们连一点力争的条件都没有。爱女心切的韵琴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日后蕴菲成为弃妇的可怜景象。
另一个反对的则是乔夫人,她属意的对象是杨家千金梦瑜,就算楚南不中意梦瑜,也该选一位世家闺秀,蕴菲虽然美丽温柔、人才出众,但她的独生爱子怎可选择一位庶民为妻呢?不过在丈夫和儿子的坚持下,讲究三从四德的乔夫人,最后还是勉强同意这门婚事。
乔慕希极中意蕴菲做为未来的儿媳,他努力化解方氏夫妇的疑虑,也说服了妻子的反对,终于促成这门亲事。
订亲当天,采的是“金玉如意传红”礼仪,男家以金玉如意各一对押着新人的红帖,送至女家,女家回赠以金玉雕刻的小琴和小瑟,取“琴瑟和呜”之意。
另外,乔慕希也依着婚聘世家千金的规矩送过去二百多两黄金的聘礼,但是女方只收了六两的零头,余数原封退回,一方面表示不是贪图男方的财势而缔姻,另一方面也不愿意落个卖女儿的丑名。
乔府再度大张旗鼓的摆下盛大的订婚酒席,宴请众多亲友,这回杨家只送了礼,却无人上门道贺。
一夕之间,蕴菲成为苏州城内一则人人称颂的传奇——秀曼绝伦的美丽贫家女,掳获贵公子的青睐,从旧时平凡的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是没有人预测得到,恶运的乌云已经悄悄笼罩在造一对小情侣的头上,随时将掀起一场险恶的风波……
第五章
腾腾的热气带着绿茶特有的清香,缓缓飘浮在空中,蕴菲一个人捧着茶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她焦虑万分,心浮气躁,握着滚烫的茶杯,在夏季的熟风中,她竟被骨子里的寒气侵袭得簌簌发抖。
她的心大片大片的崩落下来,她甚至可以听见塌落时的巨大声响,先是一阵,过一会儿,又是一阵,间隔的时间愈来愈短,她的耳朵里“轰隆轰隆”连成了一大片。
怎么发生的呢?蕴菲的记忆凌乱失序,她吃力地在破碎的心裹,想找出事情的根源,从哪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呢?
在夜色朦胧中,蕴菲彷佛见到丫鬟春雨进来了,又似乎听见有人叫她吃饭,蕴菲疲倦的挥挥手。天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她不记得了,大概是在她的心也黑下去的时候
春雨怯怯的靠了过来,她哭过了,红着眼低声说:“小姐,你别太伤心。”
为什么叫我别伤心呢?蕴菲不明白,对了!她想起来了!是春雨,最初告诉她真相的人,就是春雨!
订亲之后,蕴菲和楚南的形迹反而比从前疏远了,师兄妹既然由一根红丝绾住,成了未婚夫妻,遵循礼教,在结婚前他们两人不能像从前一样私下见面,更不能不避嫌疑的说说笑笑。
时光在蕴菲为自己缝制嫁衣的忙乱中悄然滑逝,有时她一个人停了针线,心思不自觉的就会飘到楚南身上,特别是想到将来的洞房花烛夜,自己被新郎倌掀起大红盖头时,她的心就会一阵狂跳,脸也会红得像成熟的柿子般,混身忸怩万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久久萦绕,回味无穷。
直到那一天,母亲突如其来的要她整理衣物、打包行李,“我们最近要搬家了,你把自己和蕴谦的东西收拾、收拾。”
“为什么要搬家?要搬到哪儿去?”蕴菲觉得突兀。
但韵琴不是沉默不语,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多问几次之后,她才说:“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赖在乔家,楚南成人了,也不需要你爹再教导什么了,不明不白地住下去,惹人笑话。”
这个理由表面上说得过去,却似是而非,彼此已是姻亲,住得近正好有照应,怎会闹笑话?何况折梅书院只是邻近乔府,有一道小门互通,其实完全是独立屋宇,他们并不是寄食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