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张母挺纯朴的,应该没理由骗他才是。于是乎,他提出要在此等她回来。
打一进门后,他便和睽别已久的儿女逗玩着;而他的手下则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的。
不知情的邻居还报警请来了警方,经过一番交涉,才知这位大哥自台北远道而来是为了与妻子“商谈”而非“谈判”,方化解了一场对峙的危机。
雅兰傻傻地跟着管夙蜜去提款,她一再警告:“拿了钱马上走,走得远远的。”
“喔。”雅兰其实也不是真要管夙蜜的钱,她一心只为了要成全雷皓与管夙蜜的一段情。但她要搬家又没经费,母亲年纪也大了,自己想出门工作又放不下家中的孩子;三心两意的,很快地便坐吃山空了,不得已才得接受管小姐的经济援助。
管夙蜜让她一个人回去,故她并不知现在张家已有大队人马前来了。
雅兰在巷口便见宾土车一辆接过一辆,她还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一大群人在她家门前做什么?
她不敢走进去,只是在外徘徊;不过脑海中一出现坏人正对她的阿母严刑拷打之惨状,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才一穿过人墙,数十位保镳纷纷鞠躬喊:“大嫂!”
雅兰怕死了,这场面比在电视上所看见的黑社会更骇人。她快速闪人自家门口,也认得了其中几个常在雷皓身边出现的人物,心里自然也有个谱了。
雅兰推门便看见他与孩子们正玩得开心,小邑爬在他的背上,使他一身笔挺的八服成了抹布似的皱掉了,而云曦则在他身上又爬又翻的好不开心。
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任他们兄妹俩摧残他一身名贵的服饰。
雅兰喊了儿子及女儿,雷皓及银妹同时转过身来。
“阿兰,你回来了?”
“你去哪了?”他是很想将语气放缓问候她,只是与他一向树立的形象不符,想要亲切点还真有点难。
雅兰目光望着他,问道:“没办成吗?”
“你的字迹与原先的不符,怎么办得成?”
字迹不符?稚兰这才想起,她虽与杜小姐共用一个身子,但两人的写字方式则完全不同:
她又问:“没有办法补救吗?”
“没有。”
两人一来一往,银妹一句也听不懂;她忍不住终于插嘴了:“阿兰,什么东西不能办?”
雅兰闪神地看着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初她只是对母亲言及他们个性不合,雷皓要她走人;但现在他本人都来了,她还能拿什么话去搪塞?
见女儿噤口,她也知道事情另有蹊跷,转而问雷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雷皓将事情抖了出来,银妹怎么也不敢相信女儿会提出“离婚”两个字。
她转向雅兰求证:“你脑筋糊涂了是不是?这种事你也敢提出来?”
雅兰好心好意想成就人家的美事,怎么现在反被母亲唾骂无知?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呀。
答应了管小姐的事,又食言不得;再加上拿人钱短,与人消灾嘛。是以她没说出真相,挨骂也好,受斥也罢,反正说不得便是说不得。
雷皓要雅兰再也走不了,遂将张母一同迎回,这就是他的手段高明处。
⊙ ⊙ ⊙
雅兰打一回台北,就一直因愧对管夙蜜所托而寝食难安;而她又不敢对母亲说明,故窝在心里的秘密令单纯的她难过。
下午,台北的天空乌云密布,既闷热已令人心烦。
一道道雷电劈开天空沉郁的脸,乌云似乎耐不住那勒紧的咽喉,渐渐解开束缚,漱漱悲呜向晚,
雅兰坐在大厅内,死寂得毫无声响,只有窗外的雨无情地下着。
银妹带着云曦躲到房中睡午觉,小邑则玩累了,蜷伏在沙发上睡着了。
雷电交加好一会,隆隆震耳令她心虚。
记得小时候阿母常对她说一句话:做坏事会遭雷公劈的。心里因惦记着此话,即使累了想偷睡一下,却怎么也睡不安宁。
她答应了别人,也拿了人家的钱,结果却在这享雷大大的清福,她好痛苦,只因她一向不是违信之人呀。
雷打得急,她的心也一寸寸地缩。
吴嫂见她不开灯,一个人楞在那也不知想什么,遂上前关切:“太太,可以开灯吗?”
雅兰吓了一跳,心慌地回道:“若不妨碍你工作,不开也好。”她相信自己的脸色铁定是苍白的,开了灯不就要泄漏心事了?
吴嫂见太太无意开灯,只好悄然退去。
雅兰心里无奈,此刻她多想有个人在她身边陪她聊天,并给她个好意见。
雷皓这时凑巧回来了,淋了一身湿答答。见雅兰蜷曲于黑暗中,遂问:“你怎么还没休息?”
他放下公事包,脱下仍滴着水的西装走向她,并不忘将灯打开。
雅兰在他开灯前制止他:“别开!”
他的手如停格似的贴在开关上。
一会后他向她靠近,偶来的闪电映在她的脸上,他见到了她脸颊苍白。
“你有心事?”他小心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雅兰突然觉得他有如她载浮载沉时突见的浮木,她拼了命地想抓住他。
“我很不安。”
“不安?为什么事而不安?”他松开领带,解开几颗扣子,企图令自己更舒服、更自在。
雅兰深呼吸了几下,心底小小的声音告诉她:镇定下来,说了心里会舒坦些。
最近为了这事她都快将自己逼疯了,再不疏解她都要成了自闭症了。
“我答应别人要离开你的。”
雷皓真不敢相信她会答应对方的要求,抛弃他这么有价值的老公。
“他给了你什么扰渥的条件,能让你动心而将我驱逐?”
“我没有要驱逐你,我是说——”
“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利益?”雷皓真不知他这么受宠,竟还有人出价买他婚姻,他倒要听听他的身价又值多少。
“她说你们在一块很多年了。”
言及此,他了解了原来不是他身价的问题,而是她的怜悯心又发作了。她也大慈悲了,只为了可怜对方,就不惜出卖他们的婚姻,也不惜将雷太太的宝座拱手让人。
“对方没有给你钱?”
“有,她给了我十万元叫我再搬家,可是我才一进门就发现你已来了。我不是不搬,而是——”
她的表情凝重,坏人的角色永远让他一肩挑。她无论怎么做全是无辜的,只因老公滥情;而身为老婆的她,只有舍去一生的荣华富贵以就他人之正义。
“我才值十万块?这未免也太便宜了。要不,我付你一百万元,你总可以在我这安分地住下了吧?”
伤脑筋,他在出什么复杂的难题呀?雅兰比着手指头,管小姐给了她十万元,雷皓再给她一百万元,她欠管小姐一个信诺,现在又欠他一个保证。哎哟,乱了,全乱了。十减一还有九,这么一比,好像他比较多。她想了个办法,若再遇上管小姐,干脆将十万元还她好了。光是欠雷皓一个人就够费心了,哪还有心神再多欠一个人?
一决定这么办后,心情全放轻松了;而巧的是,窗外的滂沱大雨也适时地停了,好似呼应着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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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桌上,银妹好不容易才看见回来多日的女儿终于展现笑靥。银妹这人本来就不多话,是个典型的传统妇女。若是清朝颁发贞节牌坊的规矩仍存在,薛银妹肯定能为高雄前黄立上一座张氏贞妇大牌坊。
银妹自忖他们夫妻已和好,也不想再多叨扰,饭后她拉着女儿的手道:“阿兰,我们白沙仑那房子还没卖掉,阿母也想念你美珍姨及里长伯他们。阿母是想,我先回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