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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华?」

  「对!在后院槐树下自缢的芳华。她和此时的你一样,被少爷的英俊容貌和花言巧语迷得神魂颠倒。当她满心欢喜带着两个月的身孕去找老爷夫人做主时,他们不认账,还反诬她肚里的胎儿是长工福泰的种。万念俱灰下,当夜她就上吊自杀。最可恨的是周家人买通官府毁尸灭迹,让她背负着私通逃家的罪名直到现在。」

  「那是前年的事--我们的命这样不值钱?」

  「月儿,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的。我们不偷不抢,凭劳力生活,哪有比别人卑下?只要能放下心中贪念妄想,就无所碍。」

  「迎春姐--」

  「没错,我也曾爱上少爷,也和你一样做着如夫人的美梦,直到事情被少奶奶发现、遭她毒打时才清醒,因为少爷就坐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看我受凌辱!」

  「迎春姐!」

  「月儿,走!理亏的周家不敢告官的,况且你命比我好,签的不是卖身契。月儿,就算让你如愿当上姨太太,成日受少夫人的欺陵,这日子会比当下女好过?起来,我存了一些钱可以给你当盘缠,路上好用--」

  原来,看似金碧辉煌的周记布庄,竟隐藏许多的污秽。

  只要不贪念妄想,心中自然无所碍。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的--

  是啊!差点忘了,当初她卖身不卖心,不卖心--

  *****

  「如霜,你的背伤不是还没好吗,为何不坐里头?」郑宽小心地控制马车。

  「三爷昨晚被周老板纠缠到深夜才就寝,我不想吵他。放心,我有拿靠垫。」她指指背后。

  「如霜,一直没听你提过身世,你家是做什么买卖?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路途遥远,我只是想找话聊。」

  「我爹是名教书先生,在书院授课。我本有一位兄长,足岁时意外夭折。娘因体弱,生下我后无法再有孕,一家三口安居乐业,生活美满。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战事开启,旱荒连年,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想到过往,如霜心下凄恻。

  「呃,难过的事不要再回想,看看风景--我告诉你,我有两个姐姐都已嫁人,我从小和三爷一起长大,今年二十三,大你--」

  「大我五岁,从上一代就在杜家工作,是三爷的贴身侍从。这些你都讲过。我没事的,别担心。」看他语无伦次的慌张模样,如霜给了他一抹笑靥。

  「呵呵--」郑宽搔头傻笑。

  真是太不稳重,还让如霜安慰失措的他。

  「如霜,你应该常笑,你笑起来好妩媚。」他由衷地说。

  「我哪比得上芊芊小姐,她才是一笑百媚生,真正的美人。」

  好酸的语气!原来她在吃醋。坐在车门边的杜叔伦恍然大悟。

  难怪,一早就寒着脸疏离冷淡地对他。他是不是该拊掌大笑呢?如霜在乎他。双手枕着头深深吐气,他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芊芊哪比得上你,你不要妄自菲薄。她是个标准的蛇蝎女,有一回婢女不小心把汤汁溅到她身上,她气得用热水把那小女娃烫得脱一层皮,你说恐不恐怖!」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她,郑宽小生怕怕。

  「她--看不出来。」

  「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双面人!如霜,三爷不可能喜欢她的,你别自寻烦恼。」

  是呀!如霜,你的自信跑哪去?为何在筵席中放掉我的手,我还不足以让你信赖?杜叔伦沮丧地想。

  「我--我没有。」如霜说。

  就算不是芊芊小姐,也还有其他名门闺秀,她不想落得如月儿或迎春般的命运。

  远方乌云密布,雷声轰隆,要变天了!

  *****

  如霜在避他。

  这两日来她与郑宽有说有笑,一面对他却成了闷葫芦,总是借机闪躲。

  真是失策!早知如此,就不让她参加周老板的晚宴。他们之间几乎又回到初始时,如霜待他拘谨持礼,冷落疏远。

  杜叔伦苦笑。

  是该找个时间与她开诚布公好好一谈,这怪异的气氛他再也受不住。

  放下毛笔账册,他起身出门,活动筋骨。

  今晚月色皎洁,星光满天。

  夜已深,万籁俱寂,百虫绝响,徒留昙花独绽芬芳。

  深吸一口清冽冷空气,杜叔伦走向庭院观赏夜景。

  静夜中,晚风送来凄凉幽怨的芦笛声,唤起他的绵绵愁思。循声望去,凉亭中,他发现一抹白色身影。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如霜,你的芦笛声勾起我的思乡之情,」走向亭内,他对着如霜轻声说道。

  「三爷尚未就寝?」站起身,如霜恭敬地立在--旁,

  看她局促不安的举止,他叹了口气,「如霜,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三爷--」她看着杜叔伦拈香对父亲的牌位虔诚祭拜,不禁红了眼眶。

  今天是父亲的头七。在三爷的牧场里她不敢张扬,一身缟素已经让牧场的人有微词,她只好选在深夜焚香祝祷,遥祭父灵。

  指示如霜坐下,杜叔伦对她说:「往后在自家居舍,尽管光明正大地拿出令先尊牌位,不必避讳。还有,我不介意你穿戴孝服,不需觉得有压力--如霜,不要再躲我!有困难,尽管开口,尽我所能定全力助你。不用觉得低下不如人,我们之间没有约束,地位平等,你仍是自由之身。」

  如霜再次怔忡在杜叔伦的话里。

  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他狠厉的另外一面。

  在谈判桌上,他谈笑风生地攻城略地,兵不血刃地让竞争对手失去商机,货物无处可售,置之死地毫不手软。

  对于过失犯错的员工伙计,他更是不假辞色地训斥责罚。

  郑宽说三爷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公事上,他秉持商人的角色经营谋略,赏罚清楚。

  私底下,他平易近人,友善亲睦,极受下人爱戴。

  这些天来,他不曾唤她做过一件事,都是她抢着分担原本是郑宽分内的工作。

  地位平等,那他对她--

  「为何对如霜这么好?你到底把我定位在什么角色?」她不解地问。

  哟,不叫他三爷了,「如霜,你想担任什么角色?」

  看向他炯然的眼神,如霜哑口,「我--」

  「芊芊,她的确是个娇艳的女子。但除去了绫罗绸缎,金钗云篦,她还剩下什么?我要的是灵机慧心、知情晓意的伴侣,不是她也不是别人。如霜,选择权在你手上,不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依你。」牵起她的手,他温柔地说。

  「什么意思?」她心悸不已。

  「弱水三千,我只饮一瓢。聪慧如你,不会不明了我话中之意。」杜叔伦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一夜,如霜失眠了。

  第三章

  抱着郑宽的衣裳走在回廊上,如霜仍震惊于刚才听到的对话。

  一大清早,三爷与郑宽即外出办事。关外马贩有意贱售一批血统优良的公马,他俩随牧场管事出门,恐怕日落才回得了家,留下她无所事事。

  思绪紊乱的她,不想落了个吃白食的恶名,遂卷起衣袖整理三爷和郑宽的寝室,见郑宽的棉袍衬里有些脱线、裂缝,她想拿至房里替他补缀,就在经过膳房时,无意间听到厨娘们的对话--

  「三少爷这次待多久?」

  「听福伯说后天就起程回返。」

  「喂,你知不知道三爷这次带个姑娘随行?」

  「知道。水灵灵的,标致得很。」

  「他俩是什么关系啊?」

  「不清楚,不像客人,说是奴婢也不完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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