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感觉到身下的摇晃转为激烈,划桨声清楚的传进耳里 ,不由得奇怪了起来。船怎么开走了?不是要等吉祥回来送他上岸吗?这么离开,吉祥 回来找不到他们怎么办?
若是在平常时候,亨泰早警觉的起身查看,可他的头实在太昏了,无法理会脑中的 疑惑,偷懒的继续赖在床上。
意识继续飘浮在一个时间和空间都模糊的地带,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听见脚步 声进舱里来,随著女子的一声轻叫之后,是男子的得意笑声,他的耳根不由得发热。
搞什么呀?
他不是待在莺莺的船上吗?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声音?
那女性的喘息声依稀是属于莺莺的。亨泰猜忖著准是莺莺的心上人来了,两人情不 自禁便亲热起来。
可莺莺未免太大胆,两人要相好该到另一间舱房,而不是跑到这里打扰他。虽说此 间隔有一座屏风,莺莺又以为他醉倒了,可这么做仍有可议呀。他们两个实在是有欠考 虑。
他恼怒的微蹙眉宇,此时除了继续装睡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微睁眼眸,暗暗 苦笑,只能希望两人不要做得太过分才好。
“别这样啦,人家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莺莺娇羞的声音夹在剧烈的喘息之后, 亨泰知道自已不该偷听情人间的对话,可耳朵又没练就非礼勿听的本事,只能无辜的承 受。
“以后我们会有说话的时间,现在先让我抱抱你。”男子低哑的声音紧跟著传来。
亨泰微感诧异,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像在哪里听过,耳朵不由得竖起。
“不行啦,我要说的事很重要——”
“不会比我想告诉你的更重要!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异常热切的声音打断 了莺莺的话。
“是不是你父母答应我们的事了?”莺莺颤抖的声音带著莫名的亢奋,令亨泰不由 得同她心情一般激切,希望她情人的答案是肯定的,然而结果却是令人失望。
“不是,那群老顽固一个比一个倔强。我之前跟你说过,家中大权是掌握在我大伯 父手中。他这人刚愎自用,一旦认定的事,想说服他改变主意根本不可能。”
“可是你说……”
“莺莺,你先别急,听我说嘛!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和家父在南方做生意时, 结识了一位在南洋赚大钱的巨贾?”
“我曾听你说过。你说他膝下无儿,只收了几名义子。还说自己就是不够幸运,若 能成为他的义子,富贵可期。”
“没错!说起这人的事迹称得上是一则传奇。他年轻时跟父母赌气而离家出走,跟 著到南洋做生意的商船出海,没想到遇到大风浪险些丧命,这真是应了一句俗话,大难 不死,必有后福。他只身飘泊南洋,好不容易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回返家乡时,发现 父母双亡,唯一的弟弟考上进士,在朝为官。经过多番打听,他那当官的弟弟竟已亡故 ,只余一名女儿。家父受他拜托寻找这名侄女,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们找到。”
“这跟我们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亨泰听见男子轻浮的笑声,只觉得脊柱发凉,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绝非善良之语。
果然——“你当我这几日在忙什么,就是在所有的人都不知晓她的身分前,同她提 亲呀。”
“什么?!”
夹带著不敢置信的凄楚叫声传进亨泰耳里,他不禁为莺莺感到悲伤。
“莺莺,你先不要伤心,你信不过我吗?”
“不,我只是……”
只是伤心难过呀,笨蛋!亨泰在心里骂道。任何女子听到心上人撇下她跟别人提亲 ,不心痛才怪!
“嘘,我知道这么做是伤了你的心,但为了我们往后的荣华富贵,只得暂时委屈你 了。”
“我不明白。”
莺莺说出了亨泰的想法,接著便听见男子语气不屑的道:“崔家的大权全握在大房 的伯父手里,我们三房独立的财产并不多。我是可以不经过伯父的同意迎娶你,但到时 我将一无所有,没法子给你过好日子。当我知道孟富江要寻找侄女,我心里已有腹案。
只要我能娶到孟家唯一的继承人,还怕将来没有富贵可享吗?”
孟?这个姓如乍响的春雷在亨泰脑中轰隆大作,令他顿时酒意全消。
“既然你已打算娶她,为何又招惹我?”
“莺莺,我对你是真心真意,娶孟玉徽不过是权宜之计。”
孟玉徽!
亨泰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这下他全明白了。
怪不得他会觉得此人的声音耳熟,原来他便是在蓝家缠著玉徽不放,后来又同蓝家 提亲的崔凤林!
不曾有过的愤怒在他心底爆裂开来,一生中从未这样怒火攻心。然而,亨泰并没失 去理智,反而镇静的超出他所能想像的。
他不动声色的躺在床榻上,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我不明白。凤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要娶别人。虽然我之前说过为妾为婢我 都甘心,可突然听你说要娶别人,我……我觉得心都要碎了。”
“莺莺,莺莺,我的好莺莺,你先别伤心,听我继续说完。虽然我对孟玉徽的琴艺 十分倾心,但论才论貌她全比不上你。若不是因为她有个富可敌国的伯父,又身为孟家 的继承人,以她平凡的容貌我根本不会注意她。”
“可是你要娶她……”她嘤嘤啜泣著。
“我是为了孟家的财富,并不是真心爱她。”
亨泰听见他急切的解释,心里颇不以为然。
只听崔凤林继续道:“之前我并没有这样具体的打算,毕竟孟玉徽年纪不小,可能 早有婚配了。及至见到她本人,知道她尚未婚配,又听见我堂姊对她的百般赞誉,立刻 领悟到如果我向她提亲,我大伯父绝对会大力促成。只因崔蓝两家是姻亲,孟玉徽的姨 母正是堂姊的婆婆。果然,我对大伯父说在蓝家见到孟玉徽,对她的琴艺十分倾心,大 伯父便作主要为我向蓝家提亲。”
“这么说,婚期已定……”莺莺柔媚的声音颤抖得如被秋风吹得几乎离枝抖落的红 叶。
“事情这么顺利就好了。”
亨泰听出崔凤林语调里的悻悻然,生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愉悦。
“你是说孟小姐没答应?”莺莺的声音振奋了起来。
“蓝家对这件婚事迟迟不决,推拖著要等孟玉徽为父母做的法事结束后再来决定。 ”
“那也不算拒绝……”
“不,真等到那时候,孟玉徽更不可能嫁我了!”崔凤林语气斩钉截铁的说。
“怎么说?”
“蓝家之所以拖延回覆,全是因为杨亨泰!”
“杨亨泰?”莺莺惊呼出声。
亨泰的心脏也是咚咚咚的敲个不停,不知莺莺会不会在这时候说破他在船上的事。
他一路听来,意识到崔凤林对玉徽显然心怀不轨,只是不晓得他究竟要用什么手段
逼玉徽就范。崔凤林要是在此刻发现他在这里,还偷听到两人的对谈,势必不肯把 他打算对付玉徽的阴谋更进一步泄漏,到时他要做防范就会较为困难。
就在他的心悬到喉腔时,听见崔凤林问:“你认识他?”
莺莺干笑了声,嗓音娇柔的回答,“曾在琴歌坊见过他。那时他在苏州陪武威亲王 来听过我唱歌。”
“我想起来了,这事我听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