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林好希望将来还有幸听到孟小姐的演奏,尤其是蔡氏的其他四弄。”他悠然神 往的说,目光含情的拟住在她脸上。
这么露骨的表态可气坏了亨泰,他不悦的从鼻孔哼出不屑。懊恼的道:“孟小姐的 琴音是为我而弹奏,可不是为你。”
“是。凤林这次是沾世子的光。”崔凤林不以为忤的道,目光再度凝视玉徽,情意 真挚的道:“不知孟小姐是否也愿意为凤林演奏一曲,让世子沾我的光呢?”
“你放肆!”亨泰忍不下满腔的怒火豁然站起。
“亨泰,你冷静一点。”即使是晏南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一边以眼神向蓝家人 致歉,一边低声安抚他。“你一定是酒意还没全醒,这样吧,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好 了。”
“我没有喝醉,晏南,你别管我。”
“亨泰……”
“你别理我!”纠缠在胸口的错杂纷乱情绪,盖过了向来的理智教养,爆发出的极 度愤怒使得胸部就像著火似的难受。他无法阻止体内那股野蛮的怒焰肆虐,像只被惹毛 的猛虎想将敌人撕成碎片。
“世子!”玉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极力保持镇定,目光冷静专注的拟视向他 ,语气柔得就像她适才抚的“渌水曲”一般。“反正我弹累了,也该休息一下。大伯父 府里收藏了好几幅当代名家的画作,不如大家一起去欣赏好吗?”
亨泰的怒气奇异的平静下来,掩饰在略显凌乱且狼狼的目光里的火焰,在她恬淡柔 和的笑靥中逐渐消失,替代的是一抹困惑。
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了,他为自己条然而起又条然而消的愤懑感到不解,僵硬的嘴 角瞬间变得柔软,跟著她粉润菱唇上扬的弧度拉高。
这顿脾气发得好没来由呀。他摇摇头,迳自笑了起来,也让现场绷紧的情绪消融于 无形,恢复先前的愉悦融洽。
“既然孟小姐有雅兴,就要叨扰蓝大爷了。”
“少爵主别客气,请。”蓝大爷堆满笑的将大家带往挂画书廊,一伙人簇拥著亨泰 离开,谁也没注意到崔凤林表情阴鸷的留在原地。
琮琮琤琤,辗过来;铿铿锵锵,转过去。似流水呜咽的琴声切切嘈嘈的似枕畔私语 的呢哝,搅得他五心烦躁,六神无主,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琴声到底想说什么?
亨泰轻摇折扇,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纷乱飘飞的柳絮,不晓得该如何排遣心里同样 凌乱的情绪。
***
十天了,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琴声整日在耳边轧响,他想要 挥开,却怎么都放不下。但就算挥开了琴声,他放得下抚琴人秀眸裹的多情,朱唇开敞 间吐出的蕴藉温柔吗?
她婢婷袅娜的身影又怎么说?虽无西子王嫱之貌,却有蔡文姬惊世的才华。美色会 随岁月凋零,她的聪慧却如梅花凌霜雪而遒劲,只含在他心版上越刻越深。
只是,既然他都这么想了,为什么仍再三犹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吗?抑或不是不 确定,也非犹疑,只是……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烦闷的收起扇子,搁在紧绷的下巴处,难受得只想跳起来大吼大叫。可这么做, 怕要吓坏一群下人,传到父母耳里,又要让他们担心了。
所以,除了在书斋里闷坐外,他还是只能闷坐。这时候该听一曲蔡氏五弄中的“坐 愁”,如果玉徽在此……想到这里,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苦。她若能在此,他还有什么 好烦、好闷的?
但要她在此,又非得作下那个决定不可。问题是,他与她仅有过一次深谈,短暂的 几次会面,要他凭这些印象就作下这么重大的决定,他又心有不甘。不能否认的,在他 心底深处有点羡慕几位至亲友人轰轰烈烈又刻骨铭心的恋爱,好像不这么做,就不会有 他们之后的鹣鲽情深。
他对玉徽的确欣赏有加,然而男女之情呢?
不确定,不明白,却无法否认曾有过两心互撞的喜悦。但那是……那是爱情吗?
他闭上眼,越想越胡涂。胸房里像关了一只躁郁的兽,它不住喷著冒白烟的鼻息, 绕著斗室踢践著混乱的蹄,不肯安静下来,喧闹的嘶吼著要闯出来。然而一道道由戒惧 、慌乱、茫然、困惑砌高的墙面围住了它,任它不管怎样冲撞,始终冲不出这道藩篱。
为何冲不出?为何要困扰?他在执著什么?
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由贴身小厮吉祥新沏上的热茶就这样熨烫进喉腔,甘甜的茶 汁尝在嘴里却有些苦涩,就像他的心情。
“陶少爷,您别进去呀,陶少爷……”
吉祥惊慌的叫嚷声害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疼,他从榻上坐起身,还来不及揉额角,又 听见他像只被拔鸡毛的公鸡尖嚷了起来。
“世子人不舒服,您就别吵他了!”
“吉祥,你快让开,我没空跟你磨菇!”随著晏南有力的声音之后是吉祥的一声哀 叫,按著书斋的竹帘就被人扯开,露出一道精神奕奕的身影。
不是有句话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正好印证在晏南身上。
陶家在数日前遣媒上篮家正式提亲,由于两家父母早有默契,十日之内便将古礼中 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五个步骤一并完成,现在只等一个月之后的迎亲典 礼了。怪不得晏南满面红光,洋溢著准新郎的喜气。
“你怎么有空来?”亨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精神的挥动手中的折扇摇了起来,并 以眼神示意跟在晏南身后的吉祥退下。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赖在这里摇扇子!”晏南劈头就道。
亨泰一头雾水的看著他,“这时候是指什么时候?成亲的人是你,要忙的人也是你 ,我赖在这里摇扇子有什么不对?”
晏南一屁股坐在他榻前的圈椅,目光炯炯的注视他。
“看你这副太平公子栋,就知道你完全不晓得外头的局势。”
“十天能有什么变化?”亨泰挑眉嗤笑。“难不成蓝小姐决定不嫁你,悔婚跑掉了 ?”
“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他气呼呼的道。“织云对我死心塌地得很,倒是你的孟 小姐岌岌可危。”
“玉徽?”亨泰收起扇子,眸光一紧。“她出了什么事?”
“原来你还关心她呀。”
亨泰脸上一热,掐不准晏南是在试探他,还是玉徽真的出事,脸色阴晴不定。他避 开表哥似笑非笑的眼光,不自在的道:“我自然是关心她的,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
“崔家上门提亲了。”
“什么?”亨泰困惑的眄他。
“我说崔凤林遣媒上篮家提亲了。对象当然不是我的织云,而是孟玉徽。”
崔凤林?有短暂的片刻亨泰记不起这人来,但很快他就把名字和人兜起来,不就是 在蓝家与玉徽合奏过的吹笛青年吗?他向玉徽求婚?他竟敢向他的玉徽提亲!
亨泰豁地站起身,脸色变得铁青,目光凌厉凶狠得仿佛眼前的晏南就是那胆大妄为 的崔凤林。
“瞪我干嘛?我可没有向孟小姐提亲。”晏南没好气的说。“本来这事也没有所谓 好不好的,反正你对孟小姐没意思,都十天了,一点表示都没有,照理说把机会让给识 货的人也没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