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你,我……”
“琴姊姊为什么这样说?”织云眼中出现困惑。“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有人爱莲花 出淤泥不染的清雅,有人爱菊花如君子的节操,有人独独倾慕梅花傲霜雪的品格,有人 就爱牡丹的富贵,有人爱幽兰的遗世独立……各花有各花的美丽,就像每个人都各有长 处是一样的,不能说莲花就比幽兰美,菊花和梅花就不及牡丹艳呀。像我既不擅琴技, 写字又不漂亮,也不像你一样博古通今,可是我有自己的长处呀。如果我只看自己不如 人的地方,却对自己的长处毫不在意,每天和你比,和其他姊妹比,那我可能连自己的 长处也失去了。”
玉徽如受当头棒喝,她居然让向来清明的理智为自卑所主宰,还险些伤害了与织云 的情谊。千万种情绪在胸臆间翻来覆去,令她既羞愧又感动。她凝视著向来敬爱她如姊 姊的表妹,胸口滚烫的灼热冲到鼻腔眼眶,氤氲成云雾落成雨。
“织云,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嘛,就像你劝我的啊。”
尽管语气有些老气横秋,织云脸上绽放的笑容仍不掩稚气,玉徽难抑一股错杂纷乱 的悸动,怔怔的承受她眼中盈满的疼惜,任那双小手为她拭去泪珠。
记得初来蓝家时,她的表妹也曾用同样的方式呵护过她,安慰她的丧亲之痛。现在 她再度用她天真的笑容鼓励她,如此的友爱教她好生惭愧。
比起织云来,她真是太丑陋了。这指的不是浅薄的外貌,而是内涵。她只顾著自卑 自怜,偷偷的嫉妒、怨恨她,反而将两人多年的情谊放在一边了。
即使杨亨泰从头到尾喜欢的人是织云又如何?她是会感到遗憾,但如果织云也喜欢 他,她不该真心诚意、毫无怨尤的为两人祝福,而不是在心里怨著织云吗?
想到这里,玉徽羞愧的垂下头。
“织云,对不起。”
“琴姊姊,你干嘛对不起我呀?”她一头雾水。
“我刚才气你,我……”
“琴姊姊,你别这么说嘛,其实我知道你不会真正气我的。不然在安国公府时,你 也不会为我不擅琴艺的事掩饰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面子,才帮我的。”她眨著晶亮 的眼眸笑嘻嘻的说。
“我也没帮你什么,你本来就手受伤。”
“对,这么说我们也不算当众说谎呀。”织云咯咯直笑,见玉徽眼眶仍有泪,心疼 的道:“琴姊姊不要再难过了,不然我也会跟著不开心。”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太……感动了。”她拭去眼泪,伸手抱住表妹。“我好高兴 有你这样的妹妹,织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这可是你说的喔,琴姊姊。”织云倚在她怀里笑得像偷叼了尾鱼的小猫般得意。
“以后我做了调皮的事,琴姊姊都不可以气我。”
“我舍不得:永远都舍不得气你的。”
她们拥紧彼此,浓郁的姊妹之情在彼此之间如潮水般涌来漾去,让她们顿觉言语的 多余。直到许久之后,玉徽才发现表妹居然在她怀抱里呼呼睡去,一时间倒让她满心的 感动变得有些可笑了。然而她像孩子般娇憨纯真的睡容,却让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温柔的将她放倒在床,走到房门外召唤绿儿说明她的主人已睡著,然后吹熄烛火 ,躺在织云身边。
睡意很快袭来,没多久她也进入梦乡。
朱雀街今天可热闹了,蓝家大老爷过五十大寿,一早便在街口发米赈济穷人,还在 蓝家开设的平民饭馆提供流水席招待一天,晌午不到已贺客盈门,其他三房的管事全奉 主人之命到大房宅第帮忙。
未时过后不久,晏南和亨泰在正门口下车,两人挺拔不群的轩昂气势吸引了无数宾 客的注目。蓝家管事认出晏南的身分,热情的迎上来。
“陶少爷,欢迎欢迎。怎么没见到陶老爷和陶夫人一块呢?”
“家父、家母晚点才来。我先送礼来。”
“陶少爷太客气了。”蓝家管事谨慎的打量亨泰华丽的服饰,一眼便看出他身分尊 贵。
倒不是他眼力特别好,而是从一早上门来祝贺的宾客中学了个乖。从蓝家老夫人是 受太后御封的郁家三姊妹的亲姑婆的身分传出之后,应天府的名门贵族无不想和蓝家攀 关系。以往从未交往过的也全往府里送礼,今日更一早上门拜访,想看看有没有运气碰 到名满天下的郁家三姊妹中的一个,殊不知三人早在几日前使派人送礼祝贺,表示家有 喜事不克前来。
蓝家管事偷空看了一眼拜帖。当安国公府精致的烫金字进入他眼皮内,他险些将手 中的帖子甩出去,脚步也踉跄了一下。
“失礼,失礼。陶少爷怎么不提点一下,让我们险些怠慢了安国公世子?”由于和 晏南很熟,他不免语带埋怨的说。
“没关系,亨泰不会在意的。”晏南笑咪咪的回道。
蓝家管事可不敢因此失礼于贵客,恭敬的将两人迎进门,急忙遣了小厮禀报主人。
所以当他们走过张灯结彩的前廊时,蓝家的大老爷已在厅口等待。
双方客套的寒暄应酬,亨泰也依晚辈的礼仪向一直谦让不肯受礼的蓝大爷拜寿,说 明由于父亲风寒未好,母亲在家照料,无法前来祝寿。
蓝大爷受礼之后,本来想挽留贵客在大厅招待,却见两名年轻人眼光四瞟,显然心 不在焉,心里有了底。
“晏南,我看你在这里待不住。这里你熟得像自个家,花园里的茶花正盛开,不如 ***
带世子去赏花,家里的年轻人都围著他们奶奶在春晖园闹著,你帮我传个话,要他 们别闹得太凶,扰了老人家的安静。”
“是。侄儿先告退了。”晏南接受蓝大爷的好意,带领亨泰往春晖园走去。
春晖园里栽种了不少茶花。著名的“九曲”为山茶中的珍品,花形六角,花层有十 八层,鲜红的花色为今日的寿宴增添喜气。
除此之外,还有“十八学士”,可惜花期已过,空留绿叶。
他们还没走进园中的主要建筑春晖堂,便被夹杂著七零八落琴声的笑语所吸引。
晏南与亨泰走到门口,示意伺候的仆役不要惊动屋里的人,只见众人围著一名弹琴 的少女调笑,惹得少女不悦的娇嗔。
“你们不要吵啦。人家练好久的祝寿曲被你们吵乱了!”
“织云,不是我们吵乱了,是你弹得乱七八糟。”一名女子掩嘴娇笑。
“胡说,我在家弹得好好的。不然我再弹一遍。”
众人听她还要再弹一遍,个个愁眉苦脸,只有玉徽微笑的点头。
织云得到她的鼓励,定下心来,重按琴弦琮琮琤琤的弹奏,这次果然比之前好,将 一曲“寿比南山”弹得有模有样。
亨泰却听得心中一凉,曲调虽没弹错,技巧却与他在如来禅寺听到的琴声相比有如 云泥之别。充其量只能说把琴谱弹对,却没有弹出“寿比南山”一曲中隆重热闹的祝贺 之意。
换句话说,织云果如晏南说的,根本不可能是他思慕的抚琴人。
一曲既罢,晏南忍不住鼓起掌。织云迎上他温柔多情的眼光,可爱的曼颊迅速涌上 红潮,含情的眸光羞答答的递过去。
亨泰心里空空落落的,到了这时候他再也无话可说。就算他不在乎织云不是弹琴人 ,目睹她与晏南的两情相悦,他也没脸强求呀。他轻叹一声,目光不意间与玉徽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