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我说话吗?」花娇明知故问。「怎么没听见你喊我?对噢!打从你进家门开始,就给我又昏倒、又生病、又发小姐脾气的,都还没听你叫过一声哩!」
「为什么?」楚楚已经爬起来站好了。
「我没听见。」花娇故意刁难。
「花……姨。」她硬挤出声音来。
「慈嫂,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花娇转向慈嬷嬷间。
「没有,夫人。」
「听见没有?大小姐。」
「妳要我叫妳夫人?」楚楚震撼。「但夫人不是我娘吗?」
「没有人说她不是二夫人呀!」花娇轻轻松松的应她。
「妳!」但现在除了照她的话去做之外,又能够怎么样呢?「好,夫人,可以请教你为什么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把我们找回来?」
对「夫人」两字显然十分满意的花娇先是狂笑了一阵,然后才说:「因为楚家只剩下你了。」
「什么意思?」
「就是楚风和楚云都死了,还有他们的娘,也在一对宝贝儿子死后的半个月,跟着上吊自杀。」
「不!」虽然情谊不深,虽然记忆已浅,但他们终究还是兄妹。「不!你骗人!」
「我骗人?」花娇面色一整,几近凌厉。「我也希望自己是在骗人,这样就不必费尽心思的把你找回来嫁人了。」
有那么一剎那的时间,楚楚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全身僵硬,连呼吸都跟着困难起来。
「夫人,你……你说什么?」事关重大,老奶妈也顾不得规矩了。
难得这回花娇也没有凶她,大概觉得她刚刚说的事已足够折磨她们了吧!「我说咱们的楚大小姐就快要大喜了,你不替她高兴吗?」
「我不会答应的,」楚楚的声音冰冷,但口气异常坚决,「听见没有?我死也不会答应!」
「是吗?即使我以你父母的生命安全来交换,你也不会点头?」
楚楚惨白了一张脸,只说了句,「你不是人。」便又昏厥了过去。
*****
隔天,她已坐在花轿中。
是花娇逼她上了花轿,想不到这话还有偕音。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开玩笑的心情?不,其实不是这样的,而是她怕如果这么「自得其乐」,她一定会疯掉!
或者,疯掉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受,因为此刻的她,可是连疯掉的资格都没有啊!
楚楚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全天下最、最、最不幸及悲哀的人。
而懂得或能够为自己默默垂泪的人,恐怕也只剩下婆婆一个了。
「小姐,小姐.....」昨晚看到她身上的伤,老奶妈恸哭不已。
「好了,婆婆,我没事,没有关系,真的。」楚楚反过来安慰她。
「是谁这么狠心,把你打成这样?」明明知道不该再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但是老奶妈就是忍不住要问。
「没事,是我自己--」
「跌倒的?」说话一向柔顺的老奶妈,突然出声打断她。
「婆婆?」楚楚大感诧异。
「你要骗谁呀!」老奶妈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或者我应该问,你们母女俩打算骗我到几时?又真的以为能骗我到几时?」
「婆婆!」楚楚是真的既惊且恸。「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小姐,我说的是你的母亲,我自小养大的那个小姐,总以为瞒骗得了我--『奶娘,别操心,是我自己跌倒的。』、『奶娘,我没事,只不过头有点晕,去撞到了桌角。』……」老奶妈苍老的脸上浮现苦涩的表情。「你们当真以为我这么好骗 」
「不!」楚楚扑过去,像幼时一般赖在她的怀中。;「不是的,婆婆,只是我除了答应以外,别无他法呀!」
老奶妈扣住她纤细的肩膀惊呼,「你答应了?」
楚楚点了点头。
「真的答应了?」
她再点点头。
「你好胡涂呀!」老奶妈又惊又怒,「终身大事,怎么可以如此草率答应?」
「不然我能如何?」
「至少可以学你母亲当年那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无语。
楚楚知道她明白了。「我们的情况不同,她当时能够带走我,我现在却连她在什么地方都不晓得!」
「小姐,我……我真恨我自己呀!竟然什么忙也帮不上。」
「妳可以的?」
「是吗?真的可以。」
楚楚忍住心酸道:「你可以帮我上药,让我明天能够顺利出阁。」
「这--」
「你一定要办到,婆婆,现在我只有你了,如果连你都不帮我,弃我而去,那楚楚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老奶妈的动作太慢,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巴。「年纪轻轻,也不忌讳。」
「你答应了?」
「你先把事情源源本本的告诉我。」
「我昏过去后,你就被花娇赶出厅外,对不对?」老奶妈点头之后,楚楚才再往下说:「然后她摒退不相干的人,再叫慈嬷嬷用水泼醒我,要我答应明日出嫁。」
「嫁给谁?」
「白虎堂堂主。」
「什么?!」老奶妈又沉不住气了。「他才小你爹几岁,怎么可以娶你?」
「怎么不可以?」楚楚反问她,「青龙配白虎,门当户对,怎么不可以?况且还能够救爹和娘,刚刚我已经说过,这是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呀!」
「她也未免太狠了,竟拿老爷跟夫人的性命安全来威胁你。」
「不止。」
「什么东西不止?」
楚楚解释道:「只要我点了头,能帮上的忙,就不止于救爹娘而已。」
「我不明白。」
楚楚于是把从花娇那儿听来的事,一古脑儿的全转述给老奶妈听,原来这十年当中,湘境境内的黑白两道起了莫大的变化,青龙帮早已不再一帮独大。
「现在大的是白虎堂?是他们造成了我们帮的没落?」老奶妈理所当然的推测。
但楚楚却摇了头。
「不是?那么是--」
「蝼蚁穴。」
「他们?我记得他们只是一群小混混呀!」
「十年前也许是,十年后已经不是了。」
「他们想要什么?」
「什么都想要。」
「太过分了!」老奶妈说:「这是什么世道?凭那群乌合之众,居然也想称王。」
「不是『居然也相』,而是几乎已快要达到目的了。」
「小姐在说笑!」老奶妈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这件事。
楚楚点头强调,「句句都是实话,所以我们才必须结合势力,以御强敌。」
「不惜牺牲小姐你一生的幸福,赔上你的婚姻?」
「一人换多人,够本了。」楚楚说。
「但是--」
「婆婆,不要再说了!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回娘,救醒爹,保住妳。」
「那妳呢?」老奶妈听得都快心疼死了。
「我?」楚楚苦笑。「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姐,妳--」
楚楚知道她想说什么,索性打断道:「婆婆,我身上的这些伤好痛呢!」
果然成功的转移了老奶妈的注意力。「快,快趴下来,我看看……」
幸好有婆婆随身带回的良药,否则今天她就别想安然的坐在花轿上。
但表面安然归安然,伤口却依然疼痛,不算长的路程,却令楚楚难受得冒出一头冶汗:怎么还没到呢?
这门心思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不晓得要怎么议论她这个新娘哩!
新嫁娘?一个明明双亲俱在,却好像无父无母的新嫁娘!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差点又要夺眶而出。
外头的鞭炮声拦住了她的眼泪,也逼得她面对残酷的事实,想不到她跟母亲一样,都只有做人小妾的份,而且她比母亲更惨,父亲至少是她自己所选、自己所爱,反观身为女儿的她呢?竟要嫁给一个年龄可做她父亲的人,做不晓得第几房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