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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珍珠,」钟重蹙眉唤道,「没用的,她听不懂妳的话,她早已经等成一抹回忆了。妳不明白吗?她甚至连鬼都不是了。」

  「醒来!」珍珠趋前对着女子大嚷:「快醒来!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妳会消失的!连回忆都不是了!」

  钟重不说话了,他又成了一袭暗灰影,静静地伫立在一旁。

  「帮帮我!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叫醒她!」

  「她是连怨念也没有的鬼。」

  连怨念也没有的鬼?

  珍珠望着眼前的游灵,她好淡啊,莫说人见不到她,就连身为鬼的她也几乎无法清晰地看清楚。她看过的灵魂很多了,多得有足够的经验了解钟重所说的并没错——殷如忆就快消失了,她的原灵将会消逝在天地之间,再也不存在。

  尽管是那么那么的淡,她依然在女子眼底看到了思念。

  她是思念着一个人……

  珍珠打开了地上的木盒,里面放着一撮铰下来的发。「是为了这个?」

  木盒打开的举动仿佛惊醒了殷氏,她微微低下头凝视着那撮发丝。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那发丝却依然如过去一样光洁如丝,她的眼光温柔了。

  这是她与她良人的约定,「结发千年」;当年爱意正浓的他们这么悄悄地诉说着,而她遵守了这个约定。

  珍珠说不出话来了。望着木盒子里的发丝,她深深了解殷氏等待的心情,只不过她太傻了,竟然就这样痴情地等过了几百年。

  屋子里的男人,是她的良人吧?木盒几度辗转,终于还是回到了主人身边,只是男人并不知道,也并不理解。

  这屋子里没有鬼魂,有的只是一缕等待了千年的相思之情。

  屋子里的男人不明白自己的幸运,更不明白自己的残忍。宿命的因缘谁都说不明白,或许殷氏命该如此,但千百年的等待又岂是一个「命该如此」所能解释?

  珍珠无言地离开了屋子。她远远地望着那小屋的灯光,心里百味杂陈。看着殷氏,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钟重站在她身边静静地守候着,什么话也没说。

  「你为何老是这样!」突然,她恼怒了起来。

  钟重就算觉得有什么疑惑,也没表现出来,依然只是静静站着。

  就是这种「安静」再度激怒了珍珠。

  「你就不能稍微像活人一点吗?!」

  她气得落泪,可是鬼魂明明没有眼泪。她的眼眶不会发热,眼里也没有湿润的泪水,她却还是哭了。多少年前她见到菩萨的时候也是如此,从心底流出不甘心、不情愿的血泪,那是她对前一世的怨怼,而今那感觉再度来袭,却是对着钟重。

  「……」

  「为何不说话?!你为何——」钟重愈是沉默她愈是生气,到最后竟然为之气塞。「你……你为何要这么像个死人?!」

  因为他的确是一个死人啊。他不能明了她的愤怒,不能明了她为何总是要求他做些分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若是寻常人见到殷氏、知道殷氏的等待,他们会为她难过、替她心酸、为她抱不平或者为她觉得不值,不管是何种反应,那都是感受;但钟重没有,钟重对任何人、任何鬼都是无情的,好像那是一种物品,只是一张桌子或者椅子。

  珍珠气得哭了,她恼恨钟重的态度,恼恨他如此的冷淡。多少年了?她跟钟重已经在一起多少年了她早就记不清楚,可他依旧是如此的冷淡冷漠。

  「珍珠……」

  「你不用说了!」这次珍珠主动打断了他,她咬牙瞪着他怒道:「你要说『生是如此、死是如此,万般到头皆是空』对吧?有原灵也好,没有原灵也好,都没有分别,是不是?」

  钟重叹息一声,他的确是想说这些话。

  「既然是这样,那你早就已经悟透了!既然已经大彻大悟了,为何还不成仙?你为何还在这里?」

  「……」因为成不成仙又有什么关系呢?成了仙反而不如现在自在,成了仙就不能跟妳在一起了——

  钟重心底蓦地一惊!这确确实实是他心里的想法,但他从未……从未有过这种奇特的想法。

  「我宁愿你成仙了……」看着毫无反应的钟重,珍珠忍不住摇头。她好沮丧,但无人能了解她的沮丧,你怎能希望一只虫子明了女人的心思?

  看着钟重,珍珠忍不住又说了一次:「我真的宁愿你成仙了……」

  然后他们就不会相遇,更无须绑在一起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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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密林阴风惨惨。附近的乱葬岗闹鬼之说由来已久,近日更是绘声绘影传得沸沸扬扬。官道上许多行人远远地便瞧见了乱葬岗上鬼影幢幢,鬼哭神号、幽光闪烁,入夜之后生人不宜。

  城里几个月来十分不平静,突然暴毙的人数飙涨上升。他们死相奇惨,死前突然发狂,像是厉鬼缠身一般,群医束手无策。

  有人说那些死去的人都曾到过乱葬岗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也有人说那是乱葬岗冤死的鬼魂出来找寻替身所致,连当地的县官也多次请来寺庙高僧作法驱魔,但奇异的死亡事件却依然没有停止。

  不远处的官道已经毫无人迹了。自从乱葬岗闹鬼之说传扬开来,入夜之后官道上的行人绝迹,谁都不敢冒险路经此地,就算偶有赶路的旅人,也总是行色匆匆,不敢稍加驻足。

  今夜的风特别大,密林里传出阵阵凄凉哭声,那是鬼哭。

  不是一只鬼,而是一群鬼。

  深夜里狂风大作,密林深处传出阵阵鬼哭,其中还有奇异的铃声叮叮当当地脆响着,招魂铃声在深夜中听来特别锐利刺耳。

  「道士?」

  穿过了密林,树林最深处摆着偌大祭坛,一名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正喃喃自语地作着法。

  「是术士。」钟重低哑地回答。

  珍珠蹙起了眉。那道士身边聚集了一大群鬼魂,那些幽灵们全都哭着,有些龇牙咧嘴地怒视着道士,有些则是哀愁幽怨,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全都受制于道士无法离开。

  「放开我!」

  远远传来男魂咆哮呼喊的声音,珍珠与钟重转向声音来处,赫然看到两名鬼差押解着一名男魂过来。

  「鬼差?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听道士的话?」

  钟重指着那两名鬼差的身体,沙哑地开口:「那是假的。」

  是了,是假的,那两名鬼差身上所穿的华丽服饰虽然与冥界的鬼差神似,但颜色却太过鲜艳明亮;冥界的鬼差手持三叉戢,而他们却是拿着刀子;最明显的地方是鬼差胸前都有个字,冥界鬼差所写的是「冥」,而这两个却是写着「令」。

  「这是用法术驱鬼假扮的?」珍珠骇然失笑,没想到连「鬼差」都能假扮!

  「放开我!广德洋!你不得好死!」男魂咆哮着被驱赶过来,他的双手双脚全上了铁锁。

  「嘿嘿!」道士笑着瞇起了眼睛。「你来得正好,本王缺少一个书记师爷,你要是肯乖乖听话,本鬼王不会亏待你的。」

  「放开我!」男魂怒吼,「我的妻子就快临盆了!你快快放我回去!」

  「放你回去?本王不是说了么?本王缺少一个书记师爷,你回去了,谁来当本王的师爷?」

  「广德洋!你害死那么多人,你不是人!放开我!放我走!」男魂吼着,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已回天乏术,但他多么不甘心,竟死在这道士的手上!当初是他……是他到京城里请来这位法术高深的道爷作法事超渡乱葬岗的亡灵,可万万没想到却一手促成了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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