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儿缩坐在角落,无言的埋头刺着绣。然而仔细看,低下螓首的她正悄悄的勾起一抹神秘的笑痕。
她相信不只是李婶,包括绣坊所有的人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来,她的笑意更深了,没错,那天杀的缺德鬼正是她。
她是替天行道,而且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原本她是要趁李婶睡沉把她的八字眉给剃光的。
呵呵,不好意思,她金银儿看似善良无害,事实上却是小有心机。她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儿小奸小恶,也认为做人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秉持公平对待的处世原则,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
而长得平凡、行事低调更让她不引人注目。
她十九岁,是有些不太年轻喽。
一阵爆笑令她好奇的抬起眉眼,瞧,怎么笑歪成一列?
赵小壁看见她一脸茫然,“你又神游呆想啦,咱们正在说嫁人和生儿育女的事……”
“这有什么好说嘴的?”而且还笑得花枝乱颤。金银儿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叶玉一副老大姐的为她解惑,“女人家盼的望的也只有这一事儿!嫁好的相公、过好的日子,你可不小了,不想望吗?”
干笑一会,金银儿耸耸肩。
赵小壁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喊,“不会吧!银儿,你的大姐和二姐早全嫁了,难道你没有半丝渴念?”
叶玉接口,“听说金富儿和金贵儿的夫家都有些家底子,你的老爹应该也会为你设想。”
“大概吧。”金银儿复又低头,这话题挺无聊的,说句老实话,嫁人有啥好?她才不要像两位姐姐一样当人家妾室,她做不来那种得下跪为大夫人洗脚趾的卑微生活!
即使她是穷酸贫困女,但是她相信自己有能力靠劳力养活老爹和她自个儿。
赵小壁忽地抢走金银儿手中的绣布,“你说说你想许的相公是哪样的人品和身家,否则咱们可要跟你闹上一闹。”
金银儿皱皱鼻尖,决定来个满口胡言,“我呀,发誓嫁个既富且贵,还得是权倾一时的公子哥儿!”
“多富多贵啊?”大伙儿不是都巴望着这等极优的良人吗?
胡言再加上乱语,“就嫁给城里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四大公子喽!”哈哈哈,小玩笑,不伤大雅。“你发癫啊!听说那四个贵公子不但人品优,更是众家千金淑媛的目标,哪里轮得到你这个粗绣工。”
叶玉也表赞同,“银儿啊,你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长相嘛,堪堪算是入得了眼。嗟,想上八辈子也没用啦。”
废话,她也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是敷衍两句。
她金银儿是粗野贫女,就连贩夫走卒也未必看得上她。
人,贵在自知。她金银儿自认有几两重也没太大的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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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痛苦的暗自呻吟一声。老天爷啊!他无法接受一向高高在上的主子居然成了这副德行。辛格玩得可尽兴了,他无视白石的痛苦神色,自得其乐的继续玩下去——
“这位小哥,我初次上工,若是冒犯了您,请多包涵。”
主子居然对赌场的另一名小厮如此卑躬屈膝,而且还用上“您”?白石真的想哭。
憨实的于阿弄搔播头发,又摸摸耳朵。他原是最资浅的小厮,在逍遥居算是让人捏图搓扁的小角色,因为他笨,所以总让人欺负取笑,如今这新来的小厮竟然对他好声好气?呜,他感动的想哭。穿着一身布衣,头戴巾帽的辛格笑着睨他左右的两人。怎么了,他做了什么可鄙的事,竟然惹得他们眼眶泛红
“阿弄小哥……”
于阿弄摇摇手,“咳!别称我小哥,我、我同你一样是端茶送水兼供人随意使唤的小厮。”让个伟岸高挺的男人这么尊敬对待,实在怪怪的。
总觉得他和他们不是同一路人,他该是极有地位的大人物,一定是他的笨病又犯了,不然这人怎会甘于当个让人使唤的小厮。
辛格笑咪咪的,“我们同是逍遥居的跑腿小厮,互相帮忙吧。”
“好、好好。”于阿弄连连点头称是。
孔阳一头冲进小厮专用的仆房,跑得差些喘不过气。
于阿弄吓慌了,嗫嚅不已,“大老板您、您怎么会到奴才的房?是不是我又犯了错事?”
孔阳连忙抓住他的肩头,厉声问:“你有没有冒犯……呃,有没有欺压……辛格?”他压根没注意到立于一旁的白石,不知他的问题是白问的。
“没、没……”于阿弄猛摇双手,他是笨,但从不欺压人,因为他明白被人欺压的难受。
“他不是你这奴才能够冒……”
“老板。”辛格的叫唤淡淡低低的,却是犹如一阵寒风。
孔阳放开于阿弄,转身习惯性的弯着腰。
“阿弄人很好,请你别误会他。”
“是,啊这……”上抬的三角眼瞥见他的冷然眸光,孔阳先是一骇,然后回头粗鲁的对于阿弄怒叫,“还不快去上工!凉茶煮妥了没?桌椅摆下了?”
“奴才这就去忙活儿……”于阿弄赶忙避祸去也。
孔阳换上讨好的脸皮,“爷,您委屈了,挤在这狭小窄陋的小房间,那个粗鄙的奴才没有对您不恭敬吧?我立刻为您张罗上等酒菜。”
辛格场勾一抹漠然笑痕,“你是老板,我是小厮,别又弄混了。”
“但是……”
他阴骛的斜盹一记,“我不喜欢交代第二次!”
“是是!孔阳会牢牢记得。”
“饭盒和待遇与一般小厮无异。”
“是。”孔阳应得顺口,生怕反应慢了,惹得人不开心。
“交付个差事吧。”他已经开始期待体验不同的人生。
这个……伤脑筋,总不能让爷去清扫茅房啊。孔阳小心翼翼的问:“收账可妥?”
“账本去拿来吧。”
孔阳连连点头,恭敬退下。
白石至此终于发出爆吼,“爷!您真玩得过火了!”主子他怎能卑微的四处去收赌账!那很可能会被一棍打出门的。
辛格状若未闻,对着小铜镜整理衣冠,检视自己的长发是否尽掩藏于帽内,又咧了咧嘴,极有意兴的练习着身为小厮该有的表情和笑容。
“爷?!”白石不太习惯如此模样的主子。虽然他清楚自己主子那水与火相融合的双重性情,冷沉时,足以吓破人胆;热情时,又有那么点狂和柔。
唉,尤其是他和那安南王府小世子称兄道弟后,性子变得更多面了。
突然,辛格笑得一脸恶劣,“交代你一件差事办。”他要趁机遣开他,免得自己的玩兴打了折扣。白石闷着声,“请爷示下。”
“两位义兄和义弟想必已经展开行动,我想知道他们将以什么面貌和身份进行贫穷变身计划。”
他喜欢掌握一切的态势,大哥秦关雷一向和他较对味,不知是否开始行动;二哥御骄那天还一副兴趣缺缺,至于四弟可就积极了,隔天便不见人影,出了城。
白石不知有诈,爽快的接下命令,“属下立刻查明。”
“好!你慢慢查,仔仔细细的查。”越久越好。
“遵命。”
“那么,我要去收赌账了。”跟屁虫轻易的被打发了。白石,莫怨我算计你,因为你实在太烦人,而且留你在身侧,我如何体验一般小老百姓的酸楚?
他还想尝试帮人端茶送水,富家子弟当久了,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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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大夫人看着桌上的账本和借条,柳眉越拧越纠结。
“一千两纹银在一夜里输光……”合上账本,她揉着隐隐抽痛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