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拍她手:"教堂的地基滑动,建筑承包商又不太可靠,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怎
么可以离你而去?"
烟翠笑容消失:"你是暗示我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吗?"
"你明知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委屈地说,"我觉得把所有事都推给你,而自己去
大玩特玩,会愧疚不安。"
"那我去担任陪审团的十天之间,让你代理我的工作,你知道我作何感想?现在正
好让我报答你。"
"你真的没问题?"
她露齿而笑:"尽管去收拾行李吧,其他事都交给我!"她站起来。"你为何不马
上回家,打电话告诉柏瑞这个好消息;该是你们祖孙见面的时候了。"
他眼眶湿润:"谢谢你,小翠,我会照你的话去做的。"
两周匆匆流逝,在这段时间内,他们预作安排、打理妥当,好让保禄能安心出游。
烟翠开车送他到机场,途中两人一直讨论教会的事。驶进航站大厦入口时,保禄转向她。
"有件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但是怕你忘记,我帮你写在时间表上了。下个礼拜天下
午,轮到我们教会到红崖监狱布道。进监狱之前要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我已打电话知
会狱方,到时你只要拿驾照到接待室换通行证就可以了。"
她眨眼,红崖?那正是何路克服刑的地方。最近这两、三个月,她已经把他和审判
的事逐出脑海。
"保禄,怎么办?我从来没去监狱传道过呀!"
保禄咯咯笑,拿起摄影背包:"你早晚要碰到的,只要记住,监狱布道和其他场合
的布道没什么两样。"
但烟翠只要一想到必须面对一群男性服刑人,就感到惊慌害怕:"你有没有帮我准
备演讲稿,让我礼拜天前预习?"
"咱们几时帮对方捉刀过?这是你的任务喔!我把事情交给你全权处理,相信你绝
对没问题。"说到这儿,他开门下车,掀开后车箱门,拉出他的行李箱。"不用送我进
去了,等我起飞起码还要一个钟头呢!"
"可是,保禄──"
"亲爱的烟翠,再见喔。谢谢你送我来,还送我你自己做的糖果。我一定听你的话,
好好地享受人生。有你在这里坐镇指挥,我就放心了。上帝保佑你,两个礼拜后见啦!"
烟翠望着他壮硕的身影踱向航站大厦,然后淹没在人群中。她自然为保禄能出国旅
游感到高兴,但在驶离机场的路上,又禁不住希望他能晚一个礼拜再走,这样她就不必
到红崖监狱去了。何路克可能会出现在听众之中,想到要在他面前讲道她就心神不宁。
她曾想商请其他教会派遣牧师,代替她的任务。但她毕竟不是逃避责任的人,随即
否决了上述想法。况且,保禄如此信赖她,若是做出这种胆小、畏缩的行径,岂不辜负
了他的期望?
再深入些思考,她体会出保禄既将任务移交给她,可见他对她的评价颇高──通常
前往男子监狱布道的任务均由男性神职人员担任。由此可见,保禄对她抱有十足信心,
她不能让他失望。
接着几天,她会见了几位建筑承包商,总算有一位承包商让她觉得诚实可靠,对改
建所提出的价钱公道。然后又挪些时间准备监狱布道的讲词。何路克的影像不时侵入她
心中,扰乱她的思绪。
法官说过,他若在狱中表现良好,六个月后即可获释。他是教友吗?她想起保禄曾
说,服刑人参加宗教聚会的比例相当低,所以她觉得大可不必担心会在聚会群众中发现
何路克。
要是……真遇到了该怎么办?他会不会认出她就是判他有罪的陪审员之一?她自己
是忘不了他的脸。但毕竟距离那个悲惨的日子已经三个月了,他可能无法认出台上穿圣
袍的女牧师,就是陪审团中的三位女性之一。
直到礼拜天之前,她一直觉得接任顺利。教堂的主日崇拜主持完毕,她匆匆用过午
饭,就出发前往红崖。那是位于阿布夸克市东方八公里处的小村落。开车途中,她反复
练习上台要说的演讲词,希望这场布道会能对服刑人发挥鼓舞作用。
监狱是座平房建筑,外围没有高墙阻隔,景观并未如她先前料想的那般森严。接待
室的警卫先查验她的证件,再护送她至一间不分教派的小礼拜堂。
走近教堂时,她听见唱诗班练唱的声音。保禄说过,服刑人自组了唱诗班。她和警
卫踏进教堂,一群穿着卡其裤、短袖衬衫的服刑人正围在钢琴边练唱。
警卫领着她走到礼拜堂侧的小房间,好去换衣服,引来几对好奇的眼光。警卫向她
解释说这是间无窗户的房间,内部的摆设只有一桌两椅,供服刑人与神职人员作谈话之
用。
警卫离去后,她关上房间,打开手提箱。先换上白色的圣袍,再自箱中取出布道时
所需之物品,接着快步进入礼拜堂,进行准备工作。
她瞄一眼手表,知道将近两点了。她放了张折倚在礼拜堂的入口处,那儿另有一位
警卫站岗,她再把演讲稿和其他的资料放在椅子上。服刑人可于布道会后取去阅读。
她将所需物品放在垫高的讲台前的长方桌上。接着她向唱诗班及钢琴师自我介绍,
请他们担任会前及会后的唱诗工作。
唱诗班饶有兴味地答应她。除了会客时间外,服刑人鲜有机会看到女人,尤其是女
牧师。
两点整,大约20多位不同年纪的服刑人鱼贯进入礼拜堂,并自行入座。何路克并不
在其中。
烟翠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向唱诗班点头示意其开始唱诗。不久后她就开始讲道,
并轻松地进入状态。祷告并领完圣餐后,她注意到警卫放了一些迟到的服刑人进场,他
就坐在后排听讲。
她的演讲还不到一半,正向服刑人阐释如何在狱中表现善行时,却看见了被她送进
监狱的那个男人。没有别的服刑人有像他这般突出的五官及闪亮的褐发……
有一阵子她语音凝滞,费尽心力以保持镇定。她刻意盯着前排听众以专心演说,最
后以下列话语结束这场布道会:"请记住,等各位重返社会后,请发扬你们的爱心,帮
助比你们更不幸的人。这世上到处都有需要帮助的人,请根据自己能力,向他们伸出援
手。有关社区服务的资料,我放在后面的折椅上,你们离开时可以自己拿。"
祝祷完毕,唱诗班齐唱圣诗,服刑人陆续离去,何路克也跟着走了。显然他没发现
有何异常状况,此时烟翠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几位服刑人前来跟她握手,感谢她提供的讯息。一个20多岁的男人,满眼泪水,跟
在别人身后,等其他人都走了,他才要求与她私下晤谈,也得到了警卫的允许。
她请他进入密谈室,他立刻痛哭流涕。他恳求烟翠与他母亲联络,代为传达他改过
向善的决心及祈求原谅的心愿。因为他写回家的信全原封不动地被退回了。
烟翠深深同情年轻人的处境,她写下他母亲的地址,承诺将代为写信表达他的心境。
她脱下圣袍,急着赶回阿布夸克市。今天的事情本就不少,加上精神紧张更令人吃不消
──尤其是撞见了何路克,更使她心绪紊乱。
她转回礼拜堂收拾东西时,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愣在门口,几乎不敢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