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排斥我?界线划分的那么清楚!」
「不!因为你太明亮了,而我,不适合那种轰轰烈烈。」我说。
她哑默了一会,抱著膝盖曲蜷在我床上,像个小孩子那般不安的问说:
「盼盼,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
「比对名伦还喜欢?」
我从书桌上抬头,静静的说:
「我从没有比较过。名伦像水,你像火;如果说他是土,那你就是风。你们本质不同,但重要性一样。」
「你究竟还是偏著他多一点。」
「那是因为个性的关系吧!你其实不必介意这么多。」
真的,无关交情的深浅,我只是渴望心安和平静,而名伦稳定的气质让我觉得安心。
可是我小心的不让这种感情变成依赖。静出於心,更多时候,我总是一个人独处,冀求心境空明。
在街上,在校园,在水滨,在日出夜暮,在日落黄昏,在日升星转,我专心的数著独处时的脚步。
这样是好的,虽然寂寞深些。
可是这时和咏薇走在落叶的小径,感觉也是好的。虽然她总是搞不懂我为什么不肯接受秦英夫的帮助和好意。
「我猜,英夫先生一定喜欢著你。」她说:「你发生事情时,他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一直握著你的手,叫你的名字。名伦请他回去休息,他不肯,坚持要留下来照顾你,还赶人走,不肯让我们留下,坚持要一个人陪你。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英夫先生!」
「那是因为,他觉得对我有责任吧!」我还是没有承认这事实——秦英夫对我说的那些话。
「可是,听说他对亚梦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她试探的看著我。「我一直以为英夫先生喜欢的是亚梦小姐——虽然秦夫人极力反对,可是大家都这么认为——没想到……盼盼,如果是真的,那秦家一定恨死你!」
「为什么?」
「本来秦夫人极力反对亚梦小姐担任英夫先生的秘书,更是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流言痛恨到了极点。可是秦先生和英伟先生过世後,英夫先生继承了秦家大半的产业,又据说亚梦小姐对英夫先生也相当倾心,所以她就默认了。」
她吞了吞口水,又接著说:
「可是你出现了……先是英伟先生为了你,离家出走;七年来都不肯和家里联络,秦先生思郁成疾而病逝,英伟先生自己也罹病,自杀而亡。现在英夫先生又是为了你,不但对亚梦小姐大发脾气,而且听说还不惜与秦夫人袂裂——当然,这些都不是主因,为的还是钱。」
「钱?我不懂!」
「说穿了,他们怕英夫先生喜欢你,娶你,被你夺走秦家的财产。」
「这……太荒唐了!」
「谁晓得!有钱人的想法总是很莫名其妙,担心的层面也比较广。」
「可是……」我想了想,还是不禁摇头。「就算英夫先生的对象不是我,换作别人,他们岂不是也要有相同的危机感?」
「如果那个『别人』是亚梦小姐的话,那情况就不同了!」咏薇了然似的微笑。「亚梦小姐是秦夫人表姐的掌上明珠,秦夫人表姐在秦氏企业里位大权大,精明能干得很。而秦夫人没有姐妹,就和这个表姐交情最好——你说,如果肥水落了外人田,他们会甘心吗?」
原来内情牵扯得这么复杂。朱门艳亮,到底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单纯而已!
「盼盼!咏薇!」我想得出神,後头有人喊我们。
「嗨!名伦。」咏薇轻快的招呼。
名伦背了个大背袋,手上还拿了几本书,提著一把吉它。
「我要到餐厅打工,你们两个想不想听我唱歌?」他微笑著。
「想。不过我今晚有家教。」我说。
咏薇笑容满面,很高兴、开心的说:
「我有空,我去!找雪儿和社团的同学—起去给你捧场,在那家餐厅?」
「卡迪亚,六点半到七点半。是代别人的班,只唱一个礼拜而已。」
「那我们就天天去给你捧场,献花给你!」咏薇很兴奋。
「你有那么多时间吗?」名伦笑笑的。
「反正我也没别事要忙——」咏薇说著,瞥眼见到前方走过的女同学,那是她同社团的,高兴的叫住她说:「嘿!季芳,名伦晚上在『卡迪亚』有演唱,去不去?」
「真的?」
「嗯!」咏薇跑上前去。「找百荷她们去捧场!」她回头向我们挥手。「我先走一步了!名伦,晚上见了!」
看她们那样雀跃,我也感染了她们的好心情。我微笑对名伦说:
「很遗憾我今晚不能去捧场。」
「那就请你改天赏光。」
「一定。」我又笑了,心情极好。「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要不要我现在为你献唱一曲?」
「现在?」我看看四周。「方便吗?人来人往……」
「没什么不方便的,人多了正好作宣传。你想听那首歌?」名伦放下背袋和书本,取出了吉它。
「任时光自身畔流逝。」我席地坐下。
他看我一眼,调弦试音,一边问道:
「这首歌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那一天你房里盈满的,都是这首歌的旋律。」
「嗯,很特别。它是让我会泪湿的那种,甜美又哀怨。」话虽这么说,我反而笑了起来。
名伦弦线一拨,轻拢慢捻抹复挑,吉它清润的乐音滑泻出前奏的旋律,未成曲调先有情。他注视著我,轻声低低唱起。
很多人听到歌声围拢而来,私议切切,他只是专心地,面对著我唱著。
名伦的歌声有点苍凉,又夹些颓废沧桑,非常适合诠释情歌,有挑悲诱泪的情感。这首歌听他重新唱来,那样哀凉有情,休止符刚收,我早已满面是泪。
「盼盼!」他递给我—纸手帕。
人群不散,好奇的看著我们。
此时无声胜有声。名伦收好吉它,背起背袋,拿著书;我站起来,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并肩离开。
出了校园,摆脱了那些人群,名伦才开口说:
「特别的是不是你书桌上那相片里的人?」
我停了几秒钟,长叹一声,才轻轻点了头。
「想谈吗?」
我又停了数秒钟。
「以後吧!现在你该去餐厅了,我也要去上家教了。」我说。
谈起J,除了有温暖和甜蜜,还有很多的痛,是现在我所不想磋触的。虽然此恨不关风与月,还是有很多的痛,撩起了,便因不堪而更加心碎。
公车从我身旁的道路呼啸而过要进站,我跑追著公共汽车,在它要关门的那一刹那跳上了车。
现在我过著普通平凡的日子:上学、下学、家教、跑公共汽车、挤公共汽车。很平凡,但很安心,是J离开我以後,过得最平逸、心情最宁静的时候。现在,我渴求这样的静心和安祥。
下了车,走了将近五分钟,就看到那幢巍丽的华厦。我跟管理人打个招呼,搭电梯上楼。
这里是昂贵的高级住宅区,住在这里的人,偶尔遇上了,会发现他们身上普遍有种冷漠难以接近的气质。但这里环境清幽,管理良好,很有种欧洲社区的那种乾净、明亮、又充满艺术与文化的气息。当然,建筑风格是後现代主义式的:冰冷洁亮的大理石,冷漠充满距离的钢筋水泥。
我轻轻按了门铃,女主人开门亲切的说:
「老师来了!吃过饭了没有?我叫萍嫂帮你热碗云吞汤,先吃点水晶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