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丽婉的房门,见林玦将丽婉抱到床上,正要帮她盖被,她快步上前,接过了被褥,“大哥,秋儿来就行了。”
她是官宦小姐,极重名分。不管丽婉打啥鬼主意认了这个兄长,别人可以当笑话看,她依旧尊尊重重的跟着喊“大哥”,孤男寡女这样亲昵即使于礼不合,奈何她这个假相公对外的身分是男子,怨不得别人轻薄。
林玦对这位气质高贵的姨娘也很尊敬,垂手站到一旁去,只是满眼焦虑担忧,看在秋姨娘眼里,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兴味。
她生在官宦之家,父兄都是风流倜傥人物,家事内外,都赖她母亲独力打点,等她略大些,帮着母亲,于外寡言沉默,温柔可亲,但是头脑清晰,处事虽和实严,反而奴仆不敢小觑,家变前几年,她俨然是个小主母,当起家来了。
她身处荣华风流之府,当然不是那种尼姑庵姑娘,男欢女爱只是视而不见,不是真的无知,只是她自律甚严,谨守闺训,宛如莲出淤泥不染罢了。
眼界既宽,当然也分外能够包容。眼见这位兄长掩不住的关怀焦虑,总是多了那么点情愫,她身为丽婉姊妹之一,自然希望她得良缘。
可眼下一点难办。这位风姿飒爽的公子爷,是爱着男人呢?还是爱着女人的?若是爱着男人的,丽婉的身分一旦揭露,恐怕……
她虽仍有闺女的娇羞,总还是急切丽婉的幸福多些,再说,毕竟一声兄长,也非外人了,于是,她开口问道:“大哥不需过虑,相公大约是一时痰迷了。倒不知是什么事儿让相公这样心焦?”
林玦勉强把目光从丽婉身上拉了回来,“我也不甚了解,只听老管家说,二公子犯事了,什么摄政王下令拿人之类的……”
“哦?”秋姨娘脸孔白了白,蛾眉深锁,“莫怪……哎,早知摄政王想立威,可居然找了个无官无爵的教书先生下手,这可……”
“二公子是教书的?”林玦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个教书的先生,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没事找他麻烦做啥?
“正是。不知道大哥可听过金陵名儒萍踪先生?”
“萍踪先生?萍踪……萍踪……”林玦像是脑门挨了一下,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深锁的记忆困难的转动着,模模糊糊中,出现一张俏丽调皮的粉嫩脸蛋,一个大眼睛、不语先笑的小丫头跟他闲聊:“我那二姊可是大名鼎鼎的萍踪先生。我先跟老大讨个人情,万一她身分被揭穿了,可别办了她呀~~”
“她叫作神隐。”林玦猛抬头,“她叫作神隐!她说她二姊是萍踪先生……”为什么他想起的是这样一个小姑娘?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秋姨娘惊诧起来,旋即镇静。思虑敏捷的她想到丽婉的四妹神隐丽刚,断然不会将这样隐密的事情轻易告诉人,这人跟神隐必有极大渊源。
现下只有自己在此,非得好好应付过去不可。
“萍踪是神隐的二姊,又是丽婉的二弟,这……”林玦被片段的记忆弄得糊里糊涂,“刚刚老管家又冲着丽婉喊大小姐……”
这管家真是糊涂了!秋姨娘心里暗怪,望着林玦,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此刻揭露丽婉的身分,倒是可以探探这男子的心意……但也太险了。
她沉吟片刻,抿唇一笑。“老管家糊涂了,把老家的习惯带了来。丽婉责他几次都不能改,可见多习惯了。实话说,他们家两兄弟都体弱,从小就当女孩子养,在老家都是大小姐、二小姐的喊,不知情的人老以为他们都是姑娘呢!相公若是姑娘,又怎么连娶三妾呢?”
林玦怔了怔,松了口气,却不免面露失望。若晚弟是小姐,他也不用这样苦苦压抑了,虽知道不可能,但……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心呢?
秋姨娘倒是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底,不禁心底暗笑。或许她该修书请神隐过来一趟,认一认这个林玦到底是何许人也,反正丽萍出了这样的大事,也是该跟她商量商量……
她正想说些什么,看到丽婉的眼皮动了动,又紧紧闭住,她转头含笑着对林玦说:“大哥,看来相公一时半刻是醒不来了,好不好麻烦你去催催管家,怎么大夫还没来呢?相公倒下了,前面没个人主持,我怕……”
“正是。”林玦被这么一提才想起,“我这就去看看。”
等林玦前脚一走,丽婉一骨碌的爬起来,“丽刚这死丫头!我们的秘密好到处说的吗?”
丽婉果然早就醒了,秋姨娘推着她,“丽刚可会把事情乱说出去?没大渊源她可是嘴巴缝死的。现在丽萍出事了,你就顾着昏倒?”
丽婉抹了抹脸,“白天烦,夜里又没睡好,一时急上心了才会如此。”她低头思忖了下,“我这就赶去金陵!”
“不妥。”秋姨娘分析给她听,“你这么个聪明人,营救过多少冤狱,怎么突然糊涂了?现在赶去金陵,哪里来得及?等你人到了,丽萍早被押走,一路上反而多吃苦。不如留在京里打点上下。这个摄政王我听红儿说过的,贪财好色又爱附庸风雅,为人倒是雄才大略,就这些个毛病。擒贼先擒王,你不先打点京里,谁来打点呢?”
丽婉脸色灰败的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颓下双肩,“你说得对。但是,丽萍不比丽刚那个泼辣货,胡打海摔死不烂的,连皇上都罩着她;丽萍可是娇生惯养,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现下这牢狱之灾,慢说进刑部,怕是连押解路上都受不起的。”
丽婉眼眶滚着泪,发了一会儿的呆,秋姨娘见她难受,也陪着低头不语。
丽婉猛然拍打自己双颊,“这是怎么了?我还发呆呢!什么时候了?”她跳了起来,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仍强打起精神,“传马!我这就到刑部王大人那儿!”
“大夫来了!”林玦领着大夫进来,却见丽婉已清醒,但面白如纸,眼瞳却像是要冒出火来,亮晶晶的,这样的病容,却让她看起来更媚艳三分。
“现在不是躺着哼哼的时候了。”丽婉低头让秋姨娘帮她戴上冠,“大哥,我要上刑部去,家里麻烦你看顾了。”
“你总要顾顾自己的身子!”林玦一把拉住她,有点冒火的道。
“丽萍……舍弟现下遭逢生死大难,我还能管什么身子?”她一甩袖,满眶的泪差点要掉下来。
见她泫然欲涕,林玦的心像是被千刀万剐似的难受,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总是要保重着些。别贪快骑着马吹风,坐马车去才是,你若倒下了,是让萍弟靠谁呢?”
这熨心的话一入耳,丽婉几乎撑不住,她强咽了几下,才把眼泪咽下去,“对不住,大哥,小弟有些急躁,听你的就是。”她回身吩咐秋姨娘,“修书给丽刚,叫她来一趟。别惊动了奶奶,丽郭去西疆探父病,她忧心着呢!”
秋姨娘点点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惦记着丽婉刚刚说的“连皇上都罩着丽刚”这句。
皇上……皇上……她隐约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关键,却一时理不清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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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爷”出马,果然不同凡响。
丽婉的人脉本来就广,加上百花楼红姨娘之助,只差不能上达天听了。大大小小的官儿,不卖这京内巨贾林爷的面子,也得卖京内第一花魁嬷嬷的面子;不卖林大爷面子只不过少些银子入帐,不卖红姨娘面子,那可是连百花楼都进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