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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走进酒吧,他四处张望。

  「这里。」有人举手招呼。

  他一看,见是岑宝生,过去紧紧握手。

  「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女伴有无同行?」

  一个少年转过头来微笑,罗林吓一跳,以为有人交友条件已变,可是稍一留神,便发觉那双眼睛属于金瓶,他朝她点头。

  这时,岑宝生轻轻说:「罗林,你看这是什么。」

  他取出图样交给他。

  那坏小子当然认得,忽然泪盈于睫。

  「罗林,她把画还给你,只想听你一声道歉。」

  他忽然融解,官司的劳累,恩怨的包袱,都叫他不胜负荷。

  他也想结束此事。

  他点点头。

  「去,去说声对不起,她在华道夫酒店为共和党筹款,人多,不会叫你难看,去邀她跳舞,道完歉就可以走。」

  他哽咽,「谢谢。」

  他把图样抱在怀中,离开酒吧。

  岑宝生说:「金瓶,我们喝一杯。」

  金瓶干杯,「凡是与知己一起享用的皆是好酒。」

  「说得好,金瓶,你怎样得手?」

  金瓶微笑,「人们对时间观念根深蒂固……吃顿饭的一小时左右,更衣约二十分钟,做得太慢,旁人会不耐烦,开锁,的莫需要三十秒,手快是秘诀,若在五秒内完成,一般人的感觉是没有可能,便会疏忽。」

  「呵,秘诀是快。」

  「做生意也要快,这叫看先机,拔头筹;领导,莫跟风。」

  岑宝生点点头。

  「我们走吧。」

  那一边,换上礼服的罗林出现在舞会里,他在人群中找到穿金黄缎子大蓬裙的收女士。

  他看到他,一呆,身不由主,被他带到舞池。

  「你来做什么﹖」

  「我特地来道歉。」

  「什么?」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对我的恣意放肆,我深感歉意,我衷心赔罪。」

  想到他自己的出身,多年艰苦挣扎,这个女子给他的帮助,今日,她又愿意让步,他双目通红。

  她楞住半晌,没有流泪,但是舞步踉跄,她点点头。

  「我原宥你。」

  这时,宴会嘉宾鼓起掌来,「致辞,致辞。」

  他们把波宝拥上台去,她在台上往下看,那金发美少年已经离去。

  不愧是老手,她抑扬顿挫地把一早准备好的讲词读一遍,忽然,她开始饮泣。

  众人大声鼓掌。

  这时,金瓶已在岑宝生的私人飞机上休息。

  她忽然说:「宝生,你不怕?」

  岑抬起头,「怕什么?」

  「怕我偷你的财物。」

  他大声笑,「我的即是你的,我不会偷我自己的东西,你也不会。」

  金瓶知道她找对了人。

  她闭上双目假寐。

  岑宝生轻轻说:「能够原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金瓶不出声。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型十二座位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飞过,漆黑一片,金瓶却不觉惊惶。

  她握住岑宝生的手。

  「金瓶,我们结婚吧。」

  金瓶点点头。

  他与她都没有亲人,都不打算邀请朋友。

  相识遍天下,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万一挂漏,反而不美。

  他们只打算在当地报上刊登小小一段结婚启事。

  金瓶决定送自己一件大礼。

  她把沈镜华给她的头发样版拿到化验室去。

  她很坦白:「我想看看,这绺头发的主人与我有否血缘关系。」

  化验人员答:「那很简单,请你也留下一绺头发。」

  金瓶回家等待消息。

  举行婚礼那日上午,她接到化验报告。

  「两个样版绝不相同,你与那人毫无关系。」

  金瓶只啊了一声,挂上电话。

  沈镜华找错人了,她与齐教授并非父女。

  主婚人催她,金瓶套上当地人叫嫫嫫的宽身花裙走到花园。

  岑宝生替她套上一枚简单金指环。

  孩子们一字排开,载歌载舞,园子里酒香花更香,金瓶微微笑。

  她有心事,岑宝生何尝不是。

  他一早已把头发样版换过,何必节外生枝,失去的早已失去,存活的也已侥幸活下来,世上只有她与他岂非更好,要一大堆亲人来干什么。

  他把塑胶袋里的头发换过,且莫管齐础是否同金瓶有血缘,他根本不想知道。

  金瓶最终拿到化验室的,是他岑宝生的头发,他要保护妻子。

  他们驾车到山上,热带雨林郁葱葱遮住整个平原,他说:「这片土地,我赠于你。」

  金瓶点头。

  接着半年,她什么也没有做,守在家中,看书、写字,教孩子们折纸,做手工。

  时间过得很快,黎明即起,转瞬亦已黄昏,她与丈夫形影不离。

  初冬,她同他说:「宝生,我有一件事要做。」

  他想也不想,「我陪你去。」

  「这件事,不需要人帮忙。」

  「我不会放心。」

  「大江南北,我走了多少路,我有我本事。」

  岑氏沉默。

  「还有,别派人盯着我。」

  「若不让司机保母跟着一起出发——」

  「嘘,」她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隔了很久他才说:「奇怪,遇见你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金瓶微微笑。

  她一个人动身,是去见玉露。

  监狱处人员看着她良久,这样说:「岑太太,你的名字并非在探访名单上。」

  「我最近才知道她在这里。」

  「你需重新申请。」

  「需时多久。」

  「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对方已不想多谈。

  金瓶啼笑皆非,每次她都想循正当途径,奉公守法做一件事,可是总是困难重重,诸多阻挠,真不明白普罗老百姓怎样办事。

  她不得不拜访著名律师朋友,托他找到有力人士,取到探访权。

  五个工作天就这样过去。

  岑氏在电话里静静问:「见到人没有?」

  「还有些手续要办。」

  「做什么消遣?」

  「观光,附近有一家军器博物馆,杀人武器非常先进,原来累隐形飞机外身罩有避雷达薄膜,每次执行任务返回地面,都需小心修补,像女性补妆一样。」

  岑宝生笑。

  「我第一次想家,从前没有家,无家可归,无家可想。」

  第二天一早,律师给她消息。

  「当事人愿意见你。」

  金瓶松一口气。

  「她不是危险罪犯,那意思是,相信她不再会对其他人安全构成威胁,故此你们可以在独立房间说话。」

  金瓶点点头。

  「岑先生来过电话,嘱咐派人照顾你。」

  这次金瓶没有拒绝。

  随行的,是一位中年妇女,退休前,曾在监狱任职。

  金瓶终于见到了玉露。

  玉露轻轻坐到她面前。

  两个人的样子都变了,彼此都觉得,在街上偶遇,一定认不出来,会得擦身而过。

  只听得玉露轻轻说:「知道你要来,整天吃不下饭,紧张得不得了,现在倒好了。」

  金瓶没想到她那样愿意讲话,心情那么平静。

  「我在这里,有几个好朋友,她们主办一个受虐女性会,我也是会员之一,我正修读法律课程,律法这件事,十分有趣。」

  她似真正释放了自己。

  「反正要在这里度过终生,不如安安静静生活。」

  她的身形宽壮一倍以上,双手粗糙,但是她不再在乎。

  终于,话说到正题上去。

  金瓶问:「什么时候,发觉我还在人世?」

  「是秦聪告诉我。」

  「什么?」

  她很平静,笑一笑,「秦聪双手握着刀柄,想把它拔出来,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他说:『金瓶,我知道是你』,我即时知道,你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金瓶轻轻问:「师傅怎么说?」

  「师傅说,残害同门,罪该万死。」

  玉露忽然又笑了。

  嘴巴一咧开,可以看到她少了几颗牙齿,乌溜溜一排洞,有点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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