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把他的睡意全赶跑,坐起身,瞪向妻子。
「夫人是不是听到什麽了?」
虽然千慧极为孝顺、贴心,可他因为公事繁忙,无暇多与自幼离家的小女儿相处,只知她在回家不久後,朝阳公主便找上门,两人的神情颇为亲热,之後更是往来密切,至於两人为何会认识,千慧只含糊说是到庵堂里上香时,巧遇定国公夫人携朝阳公主前来,两人一见投缘才相识的。
而她时常入宫……那是种荣宠,他从未多想,更没料到会牵涉上东宁侯花朝……
「也没什麽。只听说慧儿进宫时,东宁侯常常弹琴给她听。」赵妻避重就轻地回答。
「这……」还没什么?一个男人弹琴给一名芳华正茂的少女听,还能没什麽吗?他不由得对妻子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
「两人只要发乎情、止乎礼,咱们做父母的就睁只眼、闭只眼吧!而且慧儿已经十七岁了,我也问过她的意思,看她羞人答答的模样,我便知她不反对这门亲事。」
「可是……」
「再说,徽音公主已经够体恤我们了。如果不是千艳的婚事因泰儒的母丧而延误三年,说不定已遣人来说媒了。」
然而,这些话还在耳里、心里打转,尚未做出结论,隔一日花捷便派人送上拜帖,说有要事跟他商谈。
他与花捷既无私交,有什麽私事可谈?除非他是为花家的唯一血脉、徽音公主的独子花朝而来。
宾主入座後,赵政道殷勤请客人品茗,注视著花捷那张刚毅、没什麽表情的脸,知道他正等待自己开口询问来意。
「宁国公说有要事商谈,不知是什么事?」他缓缓道。
「本爵不擅长拐弯抹角,就跟右相直言了。」花捷的声音平稳轻柔,却拥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倾听的权威力量,「我这次来,是为舍侄花朝说亲。」
「东宁侯?」赵政道眼中有抹了然。
「确是。朝儿对右相的三千金仰慕已久,徽音公主也很喜欢她,希望能与右相缔为秦晋之好。不知右相意下如何?」
「东宁侯文武全才,又是当今圣上的表哥,照理讲……」
「右相话中有话。」花捷不豫地挑起一道眉,在他的想法里,赵政道没有欣然应允婚事已是意外,居然还意有所指。
「宁国公别误会。东宁侯能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分,这桩婚事,是小女高攀了……」
「无所谓谁高攀谁。花朝因父荫而封侯,赵小姐贵为右相千金,可说是门当户对。还是右相认为,比起勇王府世子这样的大女婿,花朝是有些不及?」
这句话虽是说得不愠不火,却是暗藏不快。赵政道这样久经世事的人,自是听得出来。
「宁国公言重了。」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虽然面对的是身负绝艺、取人性命只在弹指之间的御林军统领,他亦是不卑不亢。「别说本相非是嫌贫爱富的势利人,就是东宁侯的家世也是无可挑剔,何况又有宁国公亲自上门提亲,本相并无拒绝之意。」
花捷神色稍霁,「那是本爵误会了。右相对这桩婚事若是乐观其成,我将禀明徽音公主,她打算请皇上赐婚。」
「能蒙皇上赐婚是赵家的光荣,然而,比起东宁侯是否能在除去父母的庇荫、皇亲国戚的身分下,像他父亲一样,为国、为皇上尽忠效力,反而是本相更看重的。」
听出他的话中有话,花捷只以眼神示意他说明。
禀退身边伺候的仆从,赵政道的表情更严肃了。
「宁国公是两朝元老,又是太上皇与皇上的心腹,而赵某蒙皇上亲自拔擢,担任右相一职已三年,你我对天朝都是一本忠心……」
「右相直说吧。」没心情听人废话,花捷冷淡地催促。
知道他的脾气,赵政道不以为忤,轻扯嘴角後接著道:「本朝虽是猛将如云,但这些猛将大部分都在您、勇王、及定国公所统率的军队体系管辖下。您所统率的三万御林军负责保卫皇城和皇上。勇王麾下有六万精兵戍守京畿,定国公的十万天龙军分别驻守在河西、河东两郡,其馀的兵马则由兵部节制,在有战事时,方决定统领。定国公又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十万天龙军跟著他东征西讨,可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定国公赢得不败战神的称誉。」
「你是怀疑这里会有人不忠於皇上吗?」花捷的眼光转冷。
「宁国公误会了。不管是您、勇王,还是定国公,都是曾辅佐太上皇扫平叛党的股肱良臣,本相岂有资格质疑三位的忠心?本相是认为,天朝太倚赖定国公的军事能力,定国公正值盛年,是没什么可忧虑的,但等到定国公年事已高,除了他的义子戴少将军外,本朝已无人能驾驭天龙军了。本相一直主张军队要由朝廷统一节制,若有战事,朝廷再派遣适当的主帅统驭,而不是让某支军队由某人专属带领,这样若主帅忠心则无虑,要是主帅有异心,将成为朝廷的心腹之患。」
「所以?」
「放眼本朝,在年轻一辈的武将中,可说是无人能与戴玥并驾齐驱。本相并非质疑戴少将军对朝廷的忠心,而是忧虑要是戴少将军有些什么事,无法担任统帅时,谁能替代得了他,统驭天龙军!东宁侯文武兼备,论才智亦不逊戴少将军,只是不像戴少将军自幼跟随在定国公身边,尽得他的真传罢了。如果能给他同等的机会,相信东宁侯亦可成为本朝的名将,宁国公以为否?」
花捷总算弄清楚他的意思,原来他并非嫌弃花朝,而是对他有更高的期盼。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不动声色地问。
「本朝的属国酉里国日前遣使向朝廷请求出兵助该国平定内乱,皇上已决定由定国公率军救援。本相的意思是,东宁侯若能跟随定国公前去,对他未尝不是个磨练的机会。」
「这……」
「宁国公不愿东宁侯出征?」
「这倒不是。而是花朝一向都跟著我处理御林军的事,如今要追随定国公,总要有个名目吧。」
赵政道知道花捷是不想落人口实,以为他想插手军政,才会有这样的疑虑。
「只要宁国公不反对,这件事由本相安排即可。」
「是不是花朝追随定国公平定酉里国的内乱後,右相便答允他与令千金的婚事?」
「东宁侯的凯旋而归,将是给小女最荣耀的聘礼。」
「我明白了,那就请右相费心了。」
☆ ☆ ☆
今晚的云层浓厚了些,遮住了半边月……其实……就算没有云,今晚的月也只有半边呀。
月有阴晴圆缺,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今夜正好是半边月,缺了一半的月,就像她。
不姐,夜深了。」墨儿拿了件披风罩向千慧,目光随著她望向挂在天空上的缺月。
不就是月吗?跟昨天、昨天的昨天……都一样的月,却让小姐这几天夜夜瞪著发呆。
还是小姐想看的根本不是月,而是……
「你先去睡吧,我一个人不要紧。」
「小姐……」她欲言又止。
「去吧。」
墨儿拿她没奈何,又实在困,便轻喟了声,旋身离去。
千慧继续一个人盯著月亮,像是想研究出曾经像个大银盘的月儿缺了一半的部分是跑哪去了,为何在十五之後,月儿会一日比一日消瘦,过了三十,才又一夜一夜的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