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我跟贵美姊都读薇阁国小时,贵美姊把我从绑匪手里救下来。後来我有去找她,可是你们搬家了。如果不是刚巧撞到贵美姊,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她呢。哎,不得不让人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数呀,该你的就是跑不掉!」
这句话是这麽用的吗?书纶忍不住嘴角抽搐。看贵美的表情比较像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逃了多年的罪犯最後还是在终极警探锲而不舍的追捕下落网。
虽然这样的比喻荒谬了点,但贵美的样子还真的有那麽点像。
「都这麽久的事了,难得蔡小姐还记得。」黄母感叹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不记得贵美念过薇阁国小。当年要不是她爸爸做生意失败,我也不用为了躲债,带著贵美四处奔波,过著居无定所的日子。幸好贵美懂事,体谅我,不然我……」
「妈,您别说了。」贵美局促的说。
往事对她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伤情记忆,她不想也不愿去回想。
「过去就让它过去,我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她挤出一抹笑容。
「说得也是。」看出女儿的心事,黄母没再多说什麽。
「黄妈妈,您不要喊我蔡小姐了,喊我依苹就好。」依苹以撒娇的语气说。
显然黄家母女不想重提以前的事,可是,她想帮忙,所以必须问清楚。她沉吟了一秒钟,以轻快的语气接著问:「债务问题都解决了吗?要不要我……」
「谢谢你的好意,三年前我们就把债还清了。」黄母那张历经风霜的睑容上隐隐浮现一丝骄傲,「差不多是十年前,我跟贵美在这里落脚,跟朋友合夥开餐厅,就是那种帮人现煮海鲜的餐厅,由於生意不错,陆陆续续还了债务,後来还有储蓄,在半年多前,又开了这家餐厅,走的是高级路线。当然,在你们眼里也许……」
说到後来,她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依苹连忙表明立场。
「黄妈妈,你心千万不要这麽说。其实我觉得您好了不起喔,不但还清债务,还建立了自己的事业。这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有许多人,一旦跌倒就爬不起来,您不但爬起来了,还走得更挺更好,这点很值得人敬佩哩。」
「哪里。」
这番话说到黄母心坎里,这些年来,她在生活压力下,只能埋头苦干地打理生意,并没有多少时间停下来思考。依苹的话却将她这些年来的艰辛和成就全都道尽,顿时让她觉得血汗都没有白流,因为有人懂得她。
她的激动全都看在书纶眼里,视线落向将手伸向母亲安慰的贵美,从两人的神情可以看出依苹的话对她们的影响,他忽然有了领悟。生活对黄家母女而言并不容易,就算这时候的她们已经苦尽甘来,但从两人相似的脸型仍可以看出端倪。
贵美跟她的母亲都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彷佛曾被一把无形的刀严厉地刻凿过似的。那把刀叫岁月,叫沧桑,叫生活。然而,即使曾被岁月的刀磨砺过,即使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两人都没有被打倒,同样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信念,坚强得让人动容。
他的视线从那张年老的移向年轻的。在短暂的相处之後,贵美充满个性的坚毅脸容逐渐在他记忆里加深。她的外形或许不抢眼—比不上依苹的娇,丁铃的媚,书雅的帅气,及他认识的其他千金小姐的时髦,但看起来……他不太会形容,总之,他知道以後不管隔多久再见面,他都能很快地认出她来。
「黄妈妈,我看店里的生意不错,您跟……」
「碧云,听说贵美……」
依苹正想打探更多贵美这些一年来的生活状况,却被一道粗鲁的声音给打断,视线里闯入一条粗壮黝黑的身影,浓眉大眼里溢满浓烈的关切,她想当然耳的热情招呼道:「这位一定是黄伯伯吧?黄伯伯,您好,我是依苹……」
男人铜铃般的大眼瞪来,神情显得怪异,就在依苹感到不解时,贵美轻咳了声介绍,「这位是我母亲的合夥人吴伟雄先生。雄叔,我不要紧,让您担心了。」
依苹的喉咙发痒,瞪著搔著头、显得不好意思的无尾熊?呃,她以最大的自制力压抑下往上冒的笑意,警告自己别想歪了,人家的名字一定不是那个无尾熊嘛!
「对不起,雄叔,我是看您对贵美姊这麽关心,还以为您是她爸爸呢。」她不好意思地说。
「没……没关系!」那张黝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目光偷偷地往黄母的方向瞄。
咦?书纶心里一动,两人间有点暧昧喔。
「阿雄对贵美一直很关心的。」黄母的神情维持平静。「对了,你们一定还没吃晚餐吧?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请厨房做几道菜……」
「那怎麽……」
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晓得从哪里发出来,截断了依苹的客套话。她怀疑地微挑起柳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书纶,後者俊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你知道我中午没吃什麽。」他尴尬地解释。
是喔,身为男女傧相,的确没什麽时间卯起劲来吃,可她也是呀!
「你肚子饿喔?」她明知故问。
「对呀,都七点多了。在李叔那里时,我只吃了块酸樱桃蒸饺,就被你催著离开了。」
这麽说,好像是她虐待他。其实她也只比他多吃了五、六道点心而已呀!
依苹不悦地噘著嘴,还想说什麽时,听见雄叔说:「就留下来吃饭。我去拿菜单,看你们喜欢吃什麽。」
「不用客气了,雄叔。您出主意就好,我相信您介绍的一定是最好吃的料理。」依苹嘴甜地道。
「好好。」说著,他咧嘴笑了笑,转向黄母,「你招呼他们,饭菜很快就来。」
「谢谢你,阿雄。」
「应该的。」
第三章
雄叔走了後,客厅里又剩下他们几个,气氛有些窒闷,依苹忍了许久,最後还是问了。「怎麽都没看到黄伯伯?」
黄母眼光一黯,「十四年前他就抛下我们母女离开了。听人说,好像在大陆,我们也没有刻意打听。」
「啊。」依苹顿时觉得自己孟浪,「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都过去了。」
「男人啊!」依苹似嗔非嗔地斜睨向书纶,「抗压性反倒不及女人。怪不得有人说,二十一世纪是女性的天下哩。同意吗?」
「同意。你说的话,我有哪句不同意?」书纶识相地举起双手投降。
「难说喔。」她哼了声,将注意力重新转回黄家母女,发现黄母眼光忧虑的停留在爱女身上,连忙道:「黄妈妈,贵美姊的伤只要妥善照顾,很快就会没事了。这次都是我不好,撞伤了贵美姊,不过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还您一个活蹦乱跳、光鲜亮丽更甚从前的女儿,」
「不用了。」贵美紧张地拒绝,「你已经照顾过我,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
「贵美姊!」依苹扁起小嘴,眼眸汪汪地泛起水意,「你该不会是嫌我笨手笨脚,没把你照顾好,所以!」
「不是!」她一向是最不会拒绝人的,尤其是拒绝这麽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我只是觉得……」她抓著头发,努力想诌出一个不伤害依苹感情的好藉口,以表明自己不需要她照顾。
「我知道,你一定是怪我把你撞伤了。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你打我、骂我好了,就是不要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