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钟后,满头满脸都贴上艳红花瓣的小猪仔挥动著四只小短腿,三三八八地在水面上出现了。
“芭芭拉!你在这里做什么?”裸身的宋君澈情绪太激动了,吼得地动天摇。
玩水呀,你不会看吗?小猪仔兴高采烈地喷了宋君澈一脸的水,噗噜噗噜。
“哇,真难得。”玻璃门开了一条缝,彤亚轻柔如风的声音传了过来,愈是宛转,愈见嘲弄。“你终于把芭芭拉的名字叫对了!”她啧啧称奇。
“江彤亚,你这蠢女人,快来把这头猪给我轰出去!”宋君澈咬牙切齿。
“才不要,你不是说想洗鸳鸯浴吗?”她这是成全他的心愿哪!
“妈的,我是说要跟你洗,不是说要跟这头小母猪洗。”
宋君澈快气昏了。江彤亚倒好,每次都曲解他的语意,把事情搞得轰轰烈烈、离谱之至。
“跟我洗,谁理你啊?”彤亚银铃般的愉悦笑声回荡在屋里,她轻快地吩咐。“芭芭拉,给我好生伺候著!”
她这一声令下,芭芭拉高高兴兴地泅水过来,亲热地用外翻朝天的大鼻子嗅著、摩著宋君澈的俊脸。浴室外顿时响起了一大片笑声,宋君澈敢说,不只是彤亚,严管家、严太太、厨子、司机、园丁……个个都有份儿来看他出糗!
他气坏了,不禁暗暗立誓:江彤亚,你好样儿的,总有一天陪我洗鸳鸯浴的人──会是你!
第六章
由于宋君澈之前曾慷慨地出借私人书房的使用权,某个假日的下午,彤亚也就毫不客气地带著芭芭拉前去造访。
芭芭拉真不愧是一头具备传统美德的模范小猪仔,到了一个新环境后,它首先做的就是找个舒服入睡的角落,继续它祖传的懒惰大业。
彤亚浏览著书房内的情形,发现宋君澈看书的喜好非常广泛,有很多书都是她亟欲一读的妙作,她看得眼花撩乱。最后,她想起了自己进书房的目的,是为了研究翡翠令牌,才选定了几册相关的书籍,大大方方地进占宋君澈的豪华书桌。
“咦,这里怎么会有颗弹珠?”她坐定之后,两眼突然胶著在桌上的某个点。
芭芭拉原本缩在她脚边假寐,发出呼噜呼噜的打呼声。一听到彤亚的疑问,它立即仰起头,好像也想跟她切磋一下彼此的意见。
彤亚将它抱到膝上,捏起弹珠,一人一猪四个回滚滚的眼珠子齐瞪著它看。
弹珠原不是稀奇罕见的东西,但出现在这间无一不是精品的书房里,又被摆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就真让人感到有一点古怪了。
况且,这颗弹珠还好丑,千疮百孔的,像是被摔过几千几百次,表面都磨得雾雾的了。彤亚捏看著,猜想它背后有著什么古怪名堂,心里充满无限好奇。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宋君澈进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微愕地问道。能踏入这书房的人向来只有他,此时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他有些不适应。
“别夸你自己贵人多忘事,是你恩准我到这里来看书。”
彤亚笑盈盈地回道。
“噗噜、呼噜……”芭芭拉努力地从彤亚的膝盖上垫起身,将它色泽柔和、细毛滑顺的可爱猪头挺出了桌面,向这里的男主人打招呼。
这样还不够,它索性冲下彤亚的膝盖,往宋君澈愉快地飞撞过去。它肥嘟嘟的身子摇摆著,卷曲成环的尾巴嚣张地猛摇,上头还可笑地结著一个小啾啾。
“‘芭乐’八成以为它自己是条狗。”宋君澈尖刻地评论著。“它尾巴上的小啾啾看起来真眼熟,是严管家的吗?”
“没错,他太太答应有空帮芭芭拉赶制一些行头。在那之前,严管家愿意出借他心爱的鲜红绒布小啾啾,?芭芭拉增色。”彤亚边说,边轻?著手中的弹珠。
“看不出‘芭乐’这么得人缘。”宋君澈不屑地轻哼。
自从彤亚住到宋家之后,她俨然成为这里的地下精神领袖,带领仆佣们与他造反;他看再要不了多久,这座豪宅里,连被她引进的小猪仔地位都会比他高一级。
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气,反而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感觉,使他继续纵容她的翻天覆地。他想,只要遇到江彤亚,许多避女?上的原则都得晾到一边去。
真正奇怪的是,他虽然嘴上不饶人地吼骂著,心里却不是真的那么愤怒;他居然还满喜欢她柔丽的身影在这栋房子里穿梭的身影,看到宋宅的下人们个个都信赖她、尊敬她、喜欢她的景象,骄傲与满足感居然会油然而生……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宋君澈低咒一声。
蓦然间,彤亚抬起的小圆球引起了他的注意。“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弹珠,在你桌上拿的。”彤亚摊开白嫩掌心,圆滚滚的弹珠滑了出来。“对了,我才正要问你呢,你桌上怎么会有一颗那么丑的弹珠?”
“放回去。”彤亚的话令他想起一件不快的事,宋君澈的牙根紧了紧。
对于他暗自勃发的怒焰,彤亚有些惊讶。她稳稳地绽开轻柔笑谑,不?所动地问:“这颗弹珠有什么意义吗?”
“你这蠢女人烦不烦,干?每件事都要问?”上次胸前的疤痕是这样,这回桌上的弹珠也是这样。宋君澈不悦地低吼:“你倒是很会挑让我不爽的事来发问。”
“这弹珠又与女人有关了?”彤亚不像他三两下就蹦蹦跳,她通常是温雅地坐著,然后从他的话中找出致命的突击点。
宋君澈的脸瞬间皱得像是被鬼捏到,彤亚立即知道她蒙对了。
“不是!”许久,宋君澈才从齿缝里迸出一句否认,僵得可以。
“此地无银……”彤亚柔柔地吟念著。“三百两。”
“好,你真的想知道是不是?”宋君澈的火气猝然爆发了。不管她问的是胸前的伤痕,还是桌上的弹珠,都与十三年前的突发事件脱离不了关系,他根本不想回忆,她偏要知道!
“蠢女人,我告诉你,那是个教训,放在那里是为了提醒我:别再上女人的恶当,就算是小女孩也一样。”他愤怒地咆哮著。
“这颗弹珠又跟你讨厌女人有关系了?”彤亚不畏他的怒火。他说愈多,她心里愈是有个底,宋君澈那么轻蔑女人,背后一定有原因,她要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低呼。“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是怎么用这颗弹珠惹上你的?”
“不关你的事,闭嘴!”他才不要重述那可恨可笑的片段。
但是,他却无法避免回想起那相关的事件。
当年他在某条暗巷里,为了个楚楚哀求的小女孩以及她口中的“宝贝”而与一个窃贼打斗,不意间被对方划了一刀。疼痛流血的他强撑著骑上重型机车,勉强纸车回家,在家门口连人带车地摔下,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五天之后,他醒了过来。严管家告诉他,他受伤、失血过多,再加上划伤他的刀子不洁,导致他高烧不断、昏迷不醒,直到五天后才清醒。
醒来的他面对家人急切的追问,一概一问三不知。高烧与昏迷瓦解了他的记忆力,他想不起暗巷在什么地方,也想不起与他打斗的人有何特征。
他只记得那晚的情景是一片昏暗,令他恍惚不已,他约略记得见过一个叫作“彤儿”的小女孩,对她的清秀轮廓有些印象,而她以柔软的口气对他驳嘴以及她支使他去做蠢事的恶劣,则让他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