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见她。明天。」玉笙朝他热烈地点著头,但是表情随即变得暗淡起来。「她一直不肯见我。明知道她生病,她却不肯让我去探病,我心里著急死了。现在你来了,」他再度笑得像个无忧的孩子,「你是客人,如果你去看她,她不好意思拒绝的,这样我就可以顺便看见她。」
行云望著玉笙,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难道,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表姊?
这个想法令他微蹙眉头。
跟杜玉笙见过面後,他立刻发觉这个少年是跟自己同类的人,同样为感情执著而无悔。一旦爱上了一个女子,就很难忘情而再去喜欢另一个女子。
如果杜玉笙真的爱上了郁新晴,那他妹妹怎么办?
青黛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呀。
不,不能这样。他绝不能让妹妹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
「你愿意去看晴姊的,对不对?」玉笙见他蹙紧眉心、陷入苦思,连忙追问。
玉笙恳求的眼神让行云张口欲说的拒绝梗在喉中。他怎麽忍心拒绝一个如此痴情的少年的恳求?他僵硬地点点头,带著一抹轻愁的眼光移向院子里正盛开的菊花。
第八章
急拨的琴弦在她一抬头见到玉笙自花径间狂奔向她时刺耳地响在空气中,新晴无法动弹地停在原处瞪视著他。她想起身奔回房间躲避他,却发现双脚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晴姊……」玉笙著急地喊著,身後跟了一个人,大跨步地走进亭内,云烟急忙拦住他。
「云姨,别这样。我带了客人来见晴姊。」
云烟听了後,才发现眼前站了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他风度翩翩,气质出众,而且正以一双痴狂若梦的眼睛呆望著新晴。
是她!
行云在心里狂喜地喊著。
他在岷山上寻寻觅觅了二十天,没想到她竟然在江南!早知如此,他就听了飞白的话到红叶山庄来寻她。
他的眼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苍白消瘦的玉容上。
她似乎少了一份活活泼泼的生命力,略微红肿的眼睛仍惊愕地瞪在玉笙身上,微张的红唇,尖瘦的下巴,蹙紧的眉心,在在惹人怜爱。
她依然美得惊人,而且还多了份空灵的柔美气质。
「晴姊……」玉笙调皮地眨著眼,一脸笑容。「这几日你都不让我来看你,我知道你是惦著我的病,可是你生病同样令我挂心。现在我病好了,楚大哥又来了,所以我拉著他来看你。」
新晴神情恍惚地点点头,眼光移到行云脸上。
她朝他温柔地一笑,行云的心微微揪紧,嘴角轻扬。
「楚大哥是苏州玉剑山庄的少庄主。楚大哥,这位就是我的晴姊。」玉笙骄傲的表情,引得新晴心中泛起一阵阵甜蜜的涟漪。
「久仰郁小姐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尚未及小姐的十万分之一。」
「公子过奖了。」新晴娇羞地低下头,轻声地说:「公子一个人来的吗?」
行云神色一凛,这才惊觉到新晴还是飞白的未婚妻。他高兴得太早了吧?虽然找到了意中人,可惜她已匹配他人。
「楚大哥是一个人来的没错,而且还给爹跟奶奶捎来一个消息。楚大哥,快把你昨天告诉我爹和奶奶的事告诉晴姊。」玉笙早上去向祖母和母亲请安时,意外地听到有关贺飞白的劣迹,所以一大早便拉著行云来见新晴。
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打击情敌的机会!
新晴好奇的眼光探询地扬起,然而她什麽都没问,只是殷勤地招待贵客入座。
云烟命人奉上香茗和点心。
「楚大哥,你快说呀!」玉笙没耐心地催促著。
行云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虽然飞白拜托他诋毁他的名誉,可是面对新晴冰清玉洁的秀容,他却开不了口。
只因为他对她一见锺情,不愿怀著这样一种自私的心态,来说好友的坏话。
新晴望见行云为难的表情,也感不忍,连忙投给表弟谴责的一瞥。
「玉笙,楚公子不想说,你就别逼他了。」
「不行的,晴姊。」玉笙著急了,恼怒地转向行云说:「楚大哥,既然你不说,就由我来说。」
行云轻叹了口气,默许了玉笙的任性。
「晴姊,那个贺飞白跟天魔官的少宫主夹缠不清,结果被天魔宫主给打伤了。」
「什麽?」新晴还未有反应,一旁的云烟已惊呼出声。十五年半前悲惨的往事在她脑中闪过,她眼中出现一抹惊恐,神色愤慨。
「楚公子,这是真的吗?」她慌乱地向行云求证。
「这……是的。」行云避开云烟谴责的眼光,转向新晴,发现她正望著莲池发愣。
「郁小姐,飞白和天魔宫少宫主交往的事,是发生在和你订亲之前。他并不是……我是说,如果他早知道会和你订亲,他绝不会和那位白姑娘来往的。」
「楚大哥,你不用替他解释了!贺飞白向来风流放荡,就算没有天魔官少宫主,也会有别的女人!」玉笙在一旁加油添醋。
「事实不是这样!」对好友的忠诚心,让行云不顾一切地替飞白辩护。「飞白的个性是热情了些,可是他并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风流大少。他是真心喜欢白无情,他原本也有意娶她为妻,谁料到回家後才发觉贺伯父已向杜庄主提出婚事。为了这件事,他跟贺伯父吵了一架。郁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飞白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你,可是……他真的不能娶你,因为你是无情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不能要了姊姊,却娶了……妹妹。」
行云的最後一段话,震惊了在场的三个人。新晴收回沉思的眼光,惊愕地瞪著他。
「同父异母?」
「难道你不知道白姑娘的事?」
新晴茫然地摇著头,看向云烟。「云姨,这件事你知道吗?」
「小姐……」云烟沉痛地垂下眼光。「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依稀记得庄主成亲前一天,白萝曾来找过庄主。两人大吵了一架,还提到孩子的事。」
「这麽说来我真的有个同父异母的姊姊罗。」新晴苦笑道,心情翻覆不定。
十几年来,外婆和舅舅都告诉她,双亲是被天魔宫所害。她一直仇恨著那个杀死父亲的凶手白萝,却不明白对方好端端地干嘛要害父亲。原来,是爹辜负了人家,另娶她娘。
她托起在读到诗经卫风篇「氓」时,对於诗中所描述的弃妇心态曾寄予深刻的同情。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陷进情网里,还可以有办法摆脱;女人陷进情网里,却永远也摆脱不了!
痴心女,却遇到个三心两意的男人,这愁怨如何排解?
「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白萝自悲极生怨,怨到尽头的心,岂是「拉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可以了结的?
在「心未死,情犹在」的幽恨下,她选择了同归於尽的方式,这样强烈的爱憎怨恨不但毁了负心人,也毁了自己,更造成下一代的不幸。
想到这里,新晴的心寒了起来。她虽不在意贺飞白和同父异母姊姊之间的爱恋,却担心十五年前的旧事会再重演。
不,她不能嫁给贺飞白。
他的心中没有她,而她的心中也容不下他,只有……玉笙。
只是,她和玉笙会有结果吗?
她抬起头,和他痴狂的眼光对个正著,她悲伤地望了他一会儿後,低下头看自己握住茶杯的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