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宫主的一番话,说得飞白哑口无言。他蹙著眉,扪心自问,是否能做到天魔宫主所说的话。他愿意为无情抛弃家人、朋友,和对金刀山庄的责任吗?
不,他不能!他怎麽做得到?
「或许你会问无情是否愿意为你抛弃一切呢?」天魔宫主在掠过无情一眼後,尖锐地投向他。「是的,她甘心为你抛弃一切。可是你的家人会接受她吗?而你又愿意为了她跟你的家人对抗多久?到时候你也只能以两人情深缘浅为理由,狠心抛下她,去追寻自己的功名富贵。而这就是你对她的情,你对她的爱!全都是狗屁不通,不值一文!你们男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负心汉!」
「婆婆,飞白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会抛弃我!」无情绝望地低喃。
「傻瓜,笨蛋!」天魔宫主怒不可遏地指著无情骂。「你就跟你娘一样傻!非得等到身残心伤,才去後悔,可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无情。不管他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你,到时候还是会狠心地抛下你,回到他高尚、富贵的家人身边!」
「婆婆,求求你别这样说。」无情泪眼婆娑地望著天魔宫主,身体颤抖著。「只要飞白爱我,对我来说就已足够。不管我们分离多远,他的心里始终会有我的。」
「哈!说得好听。」天魔宫主冷酷地笑著。「你心里若有什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或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傻念头,就是将自己逼进绝境!一旦他娶了出身名门的娇妻,你就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不管你的心胸有多宽大,你还是忍不住会去嫉妒。只要你一想到他正用对你的同等热情对待他的妻子,一股恨意就情不自禁地啃蚀著你的心!更遑论夜半时,折磨你的孤单寂寞。在你最无助时,他和他的妻子正快活呢。你忍受得了吗?无情!」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无情掩著耳,痛苦地直摇头。
「你只是听听而已,就觉得心痛难耐,一旦真的发生了,你如何承受得住?」天魔宫主心疼地摇著头。「你就跟你娘一样脆弱,爱得越深越痴,越是被情伤得体无完肤。无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走进恨的深渊,让你重蹈你娘的覆辙。」
天魔宫主话锋一转,瞪向飞白。
一股沉重的压力逼向飞白的胸口,那是杀机!
「不,不要,婆婆。」
「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无情无恨地平安过完一生。」天魔官主宽大的袍袖突然扫向飞白,斗大的小室无路可退,再加上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尺,飞白不得已只有硬接。
寒冰似的气流穿过推出的虎掌扫中他的胸口,飞白只觉得气血翻腾,寒意自胸口扩散至全身,双脚再也站立不住地直往後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哇!」地喷出。
「飞白!」无情奔向坐倒在床下的飞白,他面如金纸,全身冰冷。
飞白忍住胸口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以武当心法在丹田凝聚一股正阳的暖气,对抗著在体内流窜的寒冰气流。
「无情,你让开。」天魔官主走近飞白,手掌再度举起。
「不要,婆婆。」无情跪在飞自身前,阻挡天魔宫主。「无情求你,请婆婆不要伤害他。」
「无情,不杀了他,你将终生陷入痛苦之中。」
「不,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说什麽?」天魔官主脸色铁青,十八年前的往事再度浮上心头。白萝也曾跪在她面前求她放过郁竹风,她一时心软,竟然答应了白萝的要求。结果呢?她那个至死都不知道她是她亲生母亲的可怜女儿,就那样被怨恨给折磨死了。虽然杀死了负心的男人,却也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不,不能让无情跟她娘走上同一条路!
「让开,他非死不可!」她眼露杀机地举起手掌,无情很快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婆婆如果一定要杀他,无情就死在你面前。」
「你!」天魔宫主咬牙切齿地怒吼,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也曾勘不破情关,宁愿为所爱的人而死。她不是不了解无情的心,只是不愿她受苦。
为什麽老天爷这麽残忍,让她们白家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被爱折磨?
「无情,你宁愿死也要保住他是吗?」
「求求你,婆婆。」
「好,如果你要我饶他一命,就乖乖地跟我回天魔宫,再也不见他。」
「婆婆……」
「路只有两条,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无情泪流满腮,她不想离开飞白,却也不愿他为她丧命。最後,爱飞白的心胜过一切。她倾向飞白,吻了吻他的脸颊。
「我爱你,飞白,好爱好爱你。」她贴近他的耳边说,飞白勉强张开眼睛,疼惜地用唇吻著她颊上的泪珠。
「可是我不离开你,婆婆就要杀了你。虽然我是如此舍不得你。」
「不要,情儿……」在这一刻,飞白的心真真切切地为无情感到疼痛,他宁愿一死,也不愿无情回到冷冰冰的天魔官。
「我一定得这麽做,飞白,你好好保重。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忘了我。」
「情儿,别走……」
「对不起,飞白。我永远爱你。」无情心一横,从飞白的怀里挣扎开来,退回天魔官主的身边。
飞白一直摇头,双手伸向她,然而可恨的天魔宫主却狠著心将无情拖离客房。飞白的心一痛,哇地又吐了口鲜血。
天魔宫的人很快就退离,飞白在伤心之馀,专注於疗伤止痛,过了三天,才以至阳至刚的真气驱离体内的冰寒气息。他又疗养了三天,蓄足力气,雇了辆马车到达成都。
飞白在成都找到金刀山庄负责照料此地生意的管事,调养将息了半个月後,才在管事的安排下,返回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然而飞白已不再是昔日著薄衫,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轻狂少年。他的心里有无情的影子,和对这段感情的难以割舍。
不过他也明白天魔宫主的话说得没错,虽然是残酷了点,却是事实。
只是,他真的要做个负心人?
不,他割舍不下无情呀。
离开她将近一个月,每夜梦里,她的倩影、体香总是围绕著他挥之不去。来来往往的妖娆船娘,再也引不起他一丝缱绻之意。回家的一路上,他无心寻芳问柳,满脑子全是他和无情相爱的甜蜜。
他爱上了无情,为她而痴迷。
他要无情!而那代表著将有一场艰苦的硬仗,不过为了无情,他不管如何辛苦,都非得说服父亲同意这桩婚事不可。
是的,他要推翻天魔姹女所说的话,证明他并非无情之人,他要以至爱向那个老妖婆证明他对无情的真心。
☆ ☆ ☆
杭州,西湖畔,红叶山庄。
玉笙走出自己所住的清音雅舍,被喧天的锣鼓声所吸引,来到大厅。
沿途,他见到廊下的大红灯笼高挂,每个经过他身边向他行礼的仆人,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
今天有什麽喜事吗?
他狐疑地走进大厅,尚来不及向站在厅里的母亲请安,就被自厅堂堆到厅外的一担担礼物给看傻了。
到底是什麽日子?为什麽他的心慌得这麽厉害?
「玉笙。」红叶山庄的庄主夫人谢琼瑜笑吟吟地朝儿子招招手。
玉笙走近母亲,才发现祖母和父亲都坐在大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