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向乙威悠哉地回答,刻意顿了顿。“她正在帮我急救,刚刚啃鸡骨头不小心梗到了。”
挪揄的眼光看着钟应伶,像在表示他都配合着照说了,只是剧本稍加修改而已。
钟应伶故意忽视他的目光,对他的不够入戏苛责不已,心下想着脱身办法。
“急救?”姿文小姐满脸狐疑,目光不善地打量钟应伶;从五官到白色制服,逡巡了两圈后质疑。“真巧,是个东方人啊?奇怪,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打量的目光不禁更挪近目标,仿佛想找出有关她的记忆。
钟应伶吓得赶忙想开跑;脚步开始移向门口,边走边说道:“我该回去上班了,你好好跟她解释吧!”
今天以来第二回,她再次把烦人的解释工作丢给前夫。
她理直气壮地安慰自己,怪不得她,现在她是扮演一个不会说中文的东方人,所以就不必留下来多做解释了!
“又想逃?刚刚不是决定请病假了吗?”向乙威可不好打发。
他盯着她的背影,从她瞬间酡红的后颈明了,她想起刚才的事了;如果她记忆够好,应该记得刚才他们已经讨论到请病假的“理由”了。
“就说你不小心吃坏肚子好了,请半天病假不会扣多少薪水的。”他建议道,企图挽留。
“闭嘴!这理由太恶心了,我可没答应要请假了,年终的全勤奖金我每年必拿的,你不要出馊主意!”钟应伶停在门口忍不住回嘴。难以相信她的前夫都骑虎难下了,还杆在原地跟她讨价还价“病假的理由”?看看他的未婚妻都快冒烟了!
“全勤奖金我可以加倍补给你,那不是问题,我只要你挪点时间跟我坐下来谈谈我们的事。”向乙威说得认真,一旁的未婚妻似乎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的焦点仍紧紧锁在站立门口准备开溜的钟应伶身上。
“谁……谁稀罕你的奖金……”握着门把,她颤抖地认知这男人是讲真的了,若是没给他答案,她一天拖过一天的,日子休想会好过。“嗯……要谈也不是现在,你未婚妻都在这里,你爸爸也快从手术房回来了,说什么都嫌时机不对,我看改天吧!”说完她再也不敢回头地打开房门,一溜烟离开了病房;像被恶鬼追赶一般,她没命似地一路冲回七楼护理站。
盯着合掩的房门,良久,向乙威喃喃吐着:“改天就不会让你这么轻易逃掉了。”抱胸的手不自觉抚着唇,感受残留的余温,像立誓般地自语。
“威,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你们都说些什么?”姿文小姐尝试引他注意,心里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从刚才到现在,她还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她未婚夫还没正眼瞧她一眼,乱不给面子地跟那个小护士狐狸精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根本完全把她当成不存在的透明人。
“喔!”向乙威含糊应了声,转身找了张椅子迳自坐了下来,恢复平淡沉稳的口气。“我说过了,她只是做急救处理;至于谈话,也只是护士与病人叮咛一些该注意的事罢了。”
他的口气不怒而威,淡淡的态度让旁人明白,他说过的话不容置驳,也不打算多做解释,再质疑下去只会惹得他厌烦恼火。姿文小姐纵有再多的不满,此刻也不敢造次,识相地考虑该找什么话题来间接套问才算上道。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的,爸爸动手术应该快回来了吧?我们要不要去开刀房等?”她讨好地拉过另一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不需要,珍姨在那就够了;医生说手术成功率百分之九十,结束后会有医护人员推回来的。”向乙威心不在焉地应着话,脑子里思考着准备跟她摊牌的词。
这几天他就决定要找时间跟未婚妻谈谈。虽然匆促,并且也没想好最温和不伤人的托辞,但拖着总不是办法。长痛不如短痛,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他决定好好跟她说清楚。
“姿文……”他停下来缓了缓略嫌严肃的口气。
“我想……有些事……我们该谈谈了。”他转头看向她,注意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应。
姿文小姐的表情几乎是感动的,带点迫不及待的兴奋;她期待地等着终于肯正眼看她的未婚夫准备跟她谈话了。
见她情绪奇佳,向乙威遂放下心,决定不再拖了。
“我想趁着事情没成定局,一切还来得反,我们解除婚约吧!”连他自己都讶异说出来竟这么顺口,更有松了口气的解脱感,好像在心底已演练过这段话一般。
一脸错愕的姿文现下以晴天霹雳的表情呆呆看着向乙威,不敢接收耳朵刚听到的话,她讷讷地问着:“你说什么?”
“我想跟你解除婚约。”再陈述第二次,向乙威更添坚定地望着她。
姿文耐不住他无波的情绪,站起身开始在室内绕着圈走着,以掩饰她内心的焦急。她想尖叫问他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狐狸精,又不敢这样失态让他反感。
走过来又走过去,徒增显她内心的慌乱。久久,她只能问:“为什么?”她有权利问的。
他也正等着她这么问,不疾不徐地,他平稳的口气像谈合约般冷静。“对你而言可能太突然,不过我们心里都清楚,这只婚约是没有感情做基础的。到目前为止,除了跟你父亲在生意上的利益往返,其他对你我而言,还不曾有任何损失。所以我考虑再三,希望在一切还来得及收拾之前,解除婚约。”
当初会答应订婚,是姿文的父亲所经营的万氏企业面临经济危机,向乙威的父亲向鸿居不忍见当年同期创业的老朋友穷途潦倒,更提议以联姻为由来暗中资助万氏东山再起,如此不仅保住了万老的颜面,也藉此催促向乙威再婚。他当时没有反对,一方面是见父亲身体已大不如前,并且天天悬念他的婚事,一方面也早打定抛开过往,计划后半辈子。只是订婚半年多以来,万氏都步上正轨了,他仍不急着上礼堂;忙碌一直是事实也是搪塞的藉口。拖到了今天,遇上他前妻后,这一切已不可同日而语,希望来得及扭转局势。
他已打定主意要追回逃妻,并让他的儿子认祖归宗。虽然目前革命尚未成功,不过没关系,他多的是耐心跟他的小乌龟前妻耗,就不信他打不破她的乌龟壳。而首先他得先解决身边的问题——婚约的枷锁,否则他如何拿自由的筹码去跟他的前妻谈条件呢?这件事一刻都容不得耽搁。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父亲那边你怎么说得过去?你……你要我以后拿什么脸去见人?”姿文小姐终于顾不得形象爆吼了出来,不敢相信她努力了这么久,每天幻想着当向夫人的美梦,竟然在她追随来美国之后破碎,这番努力怎么可以白费?她连未来的公公这里都交涉妥当了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父亲那里我会找时间跟他交代清楚,至于对你,虽然我自认没亏欠你,不过也尽量做到对你没有伤害。我不介意对外发布消息说是由你主动解除婚约,相信这样对你的困扰可以减到最少。”他没说的是,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已经让他对各方的闲言闲语养成了不受影响的金钢铜身,多一条“毁婚”的消息对他而言更如皮毛之痒,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