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公公你在忙什么呢?用膳了没有?」翩翩客气地问。
「唉,正派人打扫翊坤宫呢。」
「打扫翊坤宫?」翩翩诧异,「玄熠公子这会儿在南方呢,翊坤宫空着,每日只需派几个奴婢略加收拾便是,何需如此兴师动众?」
「公主您有所不知,过几天,那宫里就不空了。」
「怎么?将它挪给谁住了?」
「是玄熠公子要回来了。」姜公公亮声回答。
「他……」她只觉得脚下一软,「他要回来了?」
橘衣连忙暗中扶住翩翩,接话道:「公公您在说笑话吧?玄熠公子到南边治理河道去了,不过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没错呀,是皇上亲口对老奴说的。」姜公公辩解,「说已经下了圣旨特准公子回来过年,掐指算算,公子这几天就该到家了,所以才令奴才们收拾。」
翩翩还想细问些什么,无奈过于激动,嘴唇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橘衣轻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转眸对姜公公笑道:「多谢您相告,不敢耽搁您办正经事,我先伺候公主回宫。」
一队太监整齐俯身恭送公主,橘衣连忙拉着翩翩疾行,过一会儿,终于到达一处安全的地方。
「妳听见了吗?他们说……他要回来了!」翩翩迫不及待地开口,「我不会是听错了吧?」
「怎么会呢?」橘衣蹦蹦跳跳的,「公子他是真的真的要回来了。」
「可……父皇不是正怀疑他谋反吗?怎么忽然把他召回来了?」这消息本应让她高兴,此际却让她愁眉深锁。
「大概皇上是想试探他吧,如果他敢回来,就说明他没有谋反之心,否则……」橘衣做了个砍脖子的手势,「斩立决!」
「我就怕这个……」翩翩捂住乱跳的心口,「伯他回来会遭遇危险,又怕他被逼急了就地起事……」
「公主……」橘衣不再嘻笑,直盯着她,「妳跟我说实话,妳到底帮谁?是想保住皇上的龙椅,还是想保住玄熠公子的命?」
「我……」翩翩思绪纷乱,拚命摇着头,「我谁都想帮,既想保父皇的龙椅,也想保他的命。」
「天下的事哪有两全其美的?」橘衣叹一口气,「这可难办了。」
「或者……」
其实,她脑子里早有一个可怕的想法驻足,只是,这想法让她忐忑不安,让她的心充满负罪感,所以这一想法稍微成形,便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但这会儿,再也找不到别的对策了,她只好妥协,对那个可怕的想法妥协。
戏已经唱到这个份上,想要大团圆的欢喜结局,大概是不能了,她可以尽力做的,只是让这一出戏不那么悲惨而已。
「橘衣,妳觉得如果……」咬了咬牙,她半晌才吐露,「如果玄熠做了我的夫君,父皇还会杀他吗?」
「什么?」橘衣懵懂地眨着眼,「那个……皇上那么疼妳,当然不会舍得让妳守寡的。但玄熠公子已经成亲了,怎么可能再当妳的夫君?」
「一个男人又不是只可娶一个妻子。」目光投向远方,她幽幽道。
「公主妳在说什么呀?」橘衣摇着她的肩,「别的男人的确可以三妻四妾,但南桓国的驸马又有几个敢另置妻室的?何况苏姬先进了门,按规矩,她是妻……」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计较什么妻妾的?」翩翩惨淡一笑,「我倒是不介意做小妾。」
「公主妳到底想干什么?」橘衣越听越胡涂,嚷起来。
「妳现在不必知道,只需按我的话行事便好。」按按她的肩,让这急躁的小丫头镇静下来,「其中道理,我以后自然会告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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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前一天,玄熠回宫了。
迎接他的队伍里,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翩翩。
翩翩盛装打扮,敷着极白的粉,涂着极红的唇,满头金钗,双目炯炯的,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像天上的寒星般,俯望着他。
玄熠一心想避开她的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两眼。
只两眼,他便看清了她。
只觉得她清瘦了一些、忧郁了一些,但脸上却有一种奇异的神采。的大北叫采中透着冬日的凛冽,源自她的心,而心中,似乎正酝酿着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从小到大,他还不曾见过她有如此的表情,这让他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
当天夜里,南桓帝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洗尘宴,席间,翩翩却忽然失踪了。
她的位子就那样空着,陈设的酒水瓜果一碟也没碰,如同花园里骤然凋谢了群芳,玄熠顿时感到这厅中空荡荡的,再美味的菜肴也无心品尝了。
心中一阵失落,他不由得借口离席,漫步到天阶上,吸进些寒凉的空气。
离开桓都这么久,他不是没有想过她,但他知道相思无用,只得拚命控制住对她的思念……只是,每晚在梦里,他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她的脸,那张脸充满了对他的恨意,他好想对她解释,可还未开口,思念的容颜便淡淡地隐去。
他想对着淡去的影子吶喊,然而梦中的他,却怎么也出不了声,猛然醒转,冷汗涔涔。
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袂,却吹不散心中的凝重,他沿着天阶缓缓地行走,淡淡的月光追逐着他。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难道,是她来了?
是一袭夏橙色的衣裙,来人竟是橘衣。
「公子不在里边看歌舞,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橘衣笑问,「今晚皇上特地为你接风洗尘的,你不在,大伙儿多扫兴呀!」
「里面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玄熠搪塞,「怎么,皇上差人找我了吗?」
「皇上在里面看歌舞看得正酣畅呢,倒是苏嫔娘娘不见你的踪影,刚才向姜公公询问了一下。」
「哦。」妻子正找他,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仍伫立原地,没有回去的意思。
「我看苏嫔娘娘自打从南方回来以后,面色红润了许多,想必这些日子,她和公子一定很恩爱吧?」橘衣试探道--替翩翩试探。
「恩爱?」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跟她……也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大概,天底下的夫妻都是如此吧。」
「唉,不知道我们九公主嫁了人之后是什么样子。」橘衣突如其来地道。
像是被猛地掷中心口,玄熠竟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闪亮的眼睛换了郑重神色,直直地盯着他,「--表哥!」
「妳、妳叫我什么?」他身子一震。
「表哥呀。」橘衣上前一步,「听说你的母亲是我故去的姨妈,所以我应该称公子你表哥,对吧?」
「妳……妳知道了?」他声音放低。
「刚刚从我娘那知道的。」她耸耸肩,「说真的,听到此事,我真吓了一跳。」
「妳到底知道了多少?」不愧是玄熠,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语气凝重地问。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妳有没有把这些事告诉、告诉她?」虽然力保镇定,但仍透着一丝紧张。
「告诉九公主?」橘衣轻笑摇头,「我又不傻子,告诉她就等于告诉了皇上,这种杀头的事,我怎么敢乱说?」
她当然是在撒谎--翩翩让她撒的谎。至于为什么要她撒这个谎,翩翩却没有说明,她也懒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