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泪禁不住失控地溢出,剔透的泪沿著他沧桑的脸颊滚落,滴上她眉心,一滴、两滴,滚烫的泪水濡湿她冻僵的眼,濡湿她冻僵的鼻,还有那泛紫的唇瓣。
温热的泪水撼动心意已然昏厥的神智,在他频频焦急的呼唤下,在他心力交瘁的咆嚷里,她终于虚弱地挣扎著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模糊却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她又咽又痛又累,只是茫然地望住他。
“心意!”他欣喜若狂。“别睡、别睡,看著我、看著我!”
她看见了,看清楚他,还有他身上、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还看见了他肩后那一大片白茫茫、荒凉的雪景。
她痛苦地皱眉,真的是他么?是他抱著自己么?还是死前的幻觉?如果是,那么老天还算待她不薄,给她这样的美梦。
她疲惫地再度台上眼睛,听见他声音激动地喊她。“睁开眼、睁开眼,你不可以睡,听见了没有山听见了没有……”
她真的人累了,宁愿沉入永恒的梦里,身体好重好重,思绪好轻好轻,就在她又要昏厥过去前,突然——
谭铭鹤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嘴,他忽然激烈地吻起她,滚烫的舌头侵略她的唇和她冰冷的舌缠绵,那带著强烈占有的吻,瞬间温热她的身躯亦温热她的心。她承受这个持久而霸道的吻,她合上眼睛,眼泪滑落下来,心激动起来,这次……她知道,他吻的不是蓉蓉,这次……他吻的是龙心意!
心意辍泣起来,谭铭鹤慌乱地松开她。“怎么了?”他焦急的黑睁里充满著关切。“我弄疼你了么?不要哭,心意,不要哭……”
他越是求她不要哭,她的眼泪却是越淌越多,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帮她将眼泪吻去……
心意征征地凝视谭铭鹤的脸,浓浓的肩、尖挺的鼻梁、温柔的黑眸、美好的唇形,是这么英俊不凡,她看得傻了,看得恍惚了。
“我会……记得你的……铭鹤”他的温暖持续不了多久,她的身体逐渐失去元气,像风中的残烛,她自己心底清楚,连睁开眼都令她吃力极了。
“心意……”他抚摸她的面颊,温柔地告诉她。“等我们上去以后,我们立即成亲……”
她虚弱地笑了。“不是好怕娶我的么?”他是在同情她、或是可怜她?
“我不是怕娶你……”他颤抖著沙哑地说。“我是怕……爱上你。”
心意看著他,那么他的意思是……她惊愕地望著他。
谭铭鹤用指尖描绘著她的唇形。“我爱你……心意。对不起,我让你伤透心,对不起,我这么固执、这么愚蠢,现在才说出口……”
心意眼睛一酸,泪涌上来,眼眶热了。虽然身体虚弱而疼痛,心却是那么温暖,她有些激动地道:“我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听到这句话!”她原是要离开的,原是放弃了……终于让她听见这句话,死地无憾。
心意努力撑住昏眩的意识。“铭鹤……”她的泪无法停止。“可怜的铭鹤……你爱的女人都如此短命……”
他激动地抱紧她。“别这么说,不准你这么说!”
视线逐渐模糊,她伸手抚摸他的脸,抚摸他刺刺的胡胡。“我死了以后,你还会爱上别人么?”她虚弱地笑了。“你听著……我不要你记得我,我不要你永远怀念我。我要你好好生活,好好地再去找你生命中的另一个伴。”
“我不要……我只要你……”心意!他激动地摇晃她瘫软的身躯。“不要留下我……你听见没有!撑住,为了我,求求你……”
心意疲倦地合上眼,已经没有力气哭泣,只能无力地感受脸上落著他滚烫、伤心的泪滴。“我……一个人……记得你就够了……”她再也没有力气开口,再也无法睁开眼看清楚他,身体不停往下沉、往下沉,他的泪水不停滴落她的脸。
他激动地对她咆哮。“你胆敢弃我而去,你敢?你走了我也不独活,你敢死的话,就等著在黄泉下见到我……心意,你听见没有,心意……”
她仿佛被一片朦胧的湖水包围住,坠入了一个朦胧的境地,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声音,焦急地喊著她,焦急地揽住她下坠的身躯……但这次……她无法伸开手去让他抓……
原谅我……心意痛苦、无声地沉落另一个世界,原谅我……铭鹤……最终还是害你哭泣,让你伤心了……原谅我……原谅我:
“心意……心意……”
恍惚中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唤她,是谁?如此温柔、如此甜美的声音,隐隐约约,一句一句,唤著她的名字。
“我是蓉蓉啊,心意……”
是梦么?或是她已经死了?那声音清楚地在她耳畔温柔地低喃……
“心意……撑下去……帮我照顾铭鹤,帮我爱他……,他需要你,心意……代我跟他问好,祝福你们……”
这一定是梦吧?但为什么听得如此清楚。她心底回答她。“蓉蓉……铭鹤是爱你的。”她缺乏自信。
蓉蓉似乎笑了。“他也爱你,别让他失望……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心意……别放弃。”
是啊……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好不容易听见他爱她,我不要死……心意激动起来……我不甘心……我不要死……
她在黑暗里挣扎,却只是徒劳地任黑暗无边无际将她紧紧包围,将她吞没……
尾声
弹指间三日过去,这三日对谭府里的人是度日如年,如此漫长……
心意始终没有醒来,谭铭鹤将最好的药材都拿来医她,却只是维持住她虚弱的脉息,竟无法令她醒过来……他日夜不眠地照顾她,等她醒来……
而能锦凤已经住进谭府来陪著侄女整整三日,她追著谭逸每日照三餐的骂,没有人敢帮著谭逸,就连一向跋僵嚣张的谭逸亲娘王素云,竟也回避地逃得远远的,开玩笑,儿子没死她感激人家都来不及,现在心意生死未卜,她哪敢惹她姑姑?
愤慨的声音又再响彻大厅。“你你你,臭小子,我家小宝贝要是没醒来,你就等著尝尝脑袋和身体分家的滋味。都是你,害惨我家心意了,到现在都还没醒来,都是你这夭寿害的。”
谭逸吭都不敢吭一句,他已经哭了三天,眼睛肿得核桃那般大。他抽抽噎噎地问:“她不会死吧?我好怕……”
“你也知道怕?”锦凤气呼呼地瞪著他。“哭哭哭,再哭我扭断你脖子……臭小子,讨厌鬼!”
谭逸悔恨内疚地忽然放声大哭,哇哇地奔进龙锦凤怀里,一把抱住她。“我不要夫子死掉,我不要,我好怕……呜……我好怕……”
“你干么?放开我……”锦凤诧异地扭著身子惊骇地想甩掉他。他却像牛皮糖紧紧黏住她不放。小小肥胖的身躯,因为剧烈的哭泣而抖个不停。
龙锦凤忽然不动了,僵直著身体任他抱著,她懊恼地眼眶也泛红了。“喂,你别把鼻涕喷到我衣服上,脏死了……”她才不原谅他,晚一点再继续骂好了。而陈总管正在老爷房里覆话,谭老爷平空叹息。
“还没醒啊?管他什么千年高丽参、万年大灵芝、嵩山还魂草,统统拿出来让她吃,这还不醒?她都成了一支活“人参”了,唉……怎么办呢,她要死了,铭鹤不崩溃才怪,上回蓉蓉的死让他傻了三年……这次要几年才够?可惜啊可惜啊……那么可爱灵秀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