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在香港却没闲下。
正逢社交旺季,「伊家四兽」又是名满东方世界的响当当人物,他陆续收到了几张时尚名流晚会的邀请帖,那种专供有钱人显示财力的场合,每张帖子都是主办单位派人亲自上门鞠躬,虎爷长、虎爷短地邀他出席的,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那因和伊豹结下梁子而遭他恶整过的黑寺风。
说不恼「伊家四兽」是骗人的,但「识时务者为俊杰」终归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几经权衡之下,黑寺风还是跟着那些鞠躬哈腰的家伙一样,笑吟吟找上了门。
对于所有邀约,伊虎一概微笑收帖。
接下来的日子,他夜夜笙歌,经常被刊登在时尚杂志彩色内页,他俊美帅气,他一掷千金,他潇洒不羁,他手臂上总挽着不同的富家千金或名模红星,他老被狗仔队拍到跟不同的女人进出宾馆,一群女人都抢着在镜头前承认和他有过一腿,想借机炒熟知名度的企图恁地明显。
他在镜头下微笑,却从不曾费神去解释或澄清,他不断微笑也不断上报,直到他的手机来电显示上,出现了一个他熟悉极了的名字。
他接了电话,并点头同意对方要求他立刻过去一趟的要求。
他阖上手机闭眼吁气,直至此时才发觉他的嘴角酸痛难言。
原来呵!
他想,微笑,竟会累人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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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九州岛熊本 松鸠祖邸
身着日本传统服袍,盘腿踞坐,双臂环胸的松鸠武藏瞇紧恶眸,睐着眼前的未来女婿。
他从未对人看走眼过,这孩子又是他看了十几年的,这会儿要他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他实在办不到。
轻咳了咳,松鸠武藏瞇眼启嗓。
「虎,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要你过来吧?」
伊虎点头,「大致有数。」
「有数?」
松鸠武藏被眼前小子的平静惹毛了火气,他朝伊虎砸去一本杂志,彩色页上,正是伊虎和某个选美佳丽在派对里,旁若无人热吻的画面,他的手,甚至还探进对方衣里。
「你不觉得该对这些『垃圾』稍微做点解释?」
「解释?」伊虎笑容不变,「社长,这么多年来这种垃圾早已数不胜数,怎么这会儿你竟会要求起我的解释?」
「那是因为……」松鸠武藏倏地起身,高大的身躯散发着骇人的气势。「之前奈奈子还小,那是因为她不曾跟你单独出游,对你死心塌地,那是因为之前的你很明显玩得尚有忌惮,而现在,你根本是故意玩得天下皆知!」
还有一点,这小子竟然喊他「社长」?
该死!这小子果真欠修理,在以往,他是跟着奈奈子喊「多桑」的,虽然,只是一年一次。
「如果我的放肆造成了贵家族的不适,我愿意道歉。」
即使大炮轰顶伊虎仍是面无表情,他的话中出现了「道歉」字眼,但表情,却只是更欠揍的一点悔意也没有。
「光道歉有个屁用?」
松鸠武藏恨恼地将手背在身后踱起了方步。
「你知道你放肆的行为替奈奈子带来多少伤害吗?她被人嘲笑、被人调侃,她甚至……」
「如果我的行为让令嫒受扰,我愿意解除婚约。」伊虎打断松鸠武藏的话,直视着对方闻言不敢置信而瞪大的眼睛。
「再说一遍,小子。」
「我愿意解除婚约,并主动对外解释是因为我自己的不当行为才招致令千金的决定退婚,而如果这件事对山本组带来任何损失,煞道盟愿无条件承受损失,并加倍赔偿。」
松鸠武藏不再躁恼了,他停足环胸,瞇紧眼眸。
「小子,损失?赔偿?金钱?利益?这就是唯一存在于你们这桩婚约中的东西?」
「若非如此,社长以为呢?i伊虎淡淡耸肩,「我们双方都知道,这只是一桩对双方家族都有利的利益婚约,如果中途关系变质,利益成了负担,那又何须再继续勉强维持下去。」
松鸠武藏狭长的眸子里起了深思。
他是见过世面的黑道头子,不是毛躁后进,虎小子的话有问题,非常有问题,尤其,他明白虎小子对这丫头用了多少心思,那耗尽心思去特意收集的女儿节礼,绝不可能单单只源出于利益。
「你不想知道奈奈子从夏威夷回来之后的生活吗?」
松鸠武藏冷冷启嗓,却见伊虎只是面无表情别过了视线。
「你放心,她没有以泪洗面,也没有颓迷不振,她是我的女儿,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让人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事倩,这丫头现在发了疯似的每天流连道场、流连武馆,她要证明她很强,证明她不需要任何人也可以活得下去……」
松鸠武藏瞇冷眼瞳,声音中微泄了为人父的忧心。
「但我知道她不快乐,她不笑了,也不蹦蹦跳跳地来跟她多桑、卡桑撒娇了,除了沉迷练武外,她还爱上了淋雨,每当下雨时我们都会找不着她,最后才发现她守在后院竹林里,傻敦敦地抱着那尊石虎像,说要坐在那里听下雨的声音……」
「对不起!」
伊虎霍地起身,纵然强掩,却还是掩不住神情的狼狈。
「社长,我还有事要走,有关于解除婚约的事情,我会请我的律师及公关主任再与你联络……」
唰地一声,伊虎拉开纸门,迎向他的,是一把锋利的武士刀和一个美丽的女人。
武士刀,是他送给她的十一岁女儿节礼,他始终没告诉任何人,为了让制刀名师湘守大师点头同意开炉制刀,他跪在大师面前七天七夜,而现在,那把他费尽心思求来的刀,正冷冷地指向他。
他睇着她冰冷的艳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弄错了,并不是前些日子的单独相处才使他迷恋上她的,不是她的放胆亲近才让他失了理智破了心防的,早在两人的初次相见,在她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荒谬地,迷恋上她了。
他喜欢她虽是生长在刀光剑影的环境里,却依旧保有一颗纯稚的赤子之心。
他喜欢她可爱的骄气,喜欢她孩子气的泼蛮,喜欢她精致得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眼耳唇鼻。
所以,他才会煞费苦心,在每一年女儿节送一个礼,让她将他深深镌刻在心底。
所以,他才会要人去拍下她的生活点滴,为的,是想亲眼目睹她的成长。
所以,他才会在将她逼走之前,派人留下她的发丝、指甲,甚至,还曾经趁她熟睡时用针筒取了她的些许血液,留下她的皮屑,为的只是想要制造出一个以她为标准的复制人。
他真的不是直到最近才动了心的。
他只是一直企图用鱼目混珠的方式来掩盖这个可怕的事实,来欺骗自己,她之于他,不过是他完美人生计划中的一步棋。
可他不能爱她,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他宁可爱的是个复制人都不能是她。
他承受不起,将来可能会见她死在他怀里的痛苦。
「很好!」奈奈子冷冷地开口,「你终于忙完了?」
他不作声,眼神看似淡然,事实上,却是极力隐藏那贪婪地掠夺着她的美丽的视线。
「找我有事?」好半晌后他才能够若无其事出声,「如果是有关于婚约的事,方才我已跟妳多桑都说清楚了。」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过问,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