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虽然挂着中国式的灯笼,而树阴仍十分黑暗。
安东妮亚知道,那儿有铺着柔软坐椅的小凉亭,无论在里面说什么,别人都无法窃听到。
她不禁觉得,即使公爵没有请她跳舞,也会带她到花园去的。
如果侯爵夫人在场,她很肯定,那就是他们幽会的地方。
她轻叹一声,然后想到自己;假使稍早,在他们动身到巴黎的途中,公爵心中想着侯爵夫人,现在一定不会想了。
安东妮亚从没见过象瑞尚维尔伯爵夫人那么富有魅力的女人。
她从有关维也纳的种种,推测她是维也纳人。她的头发,必定是所有奥地利女人所喜爱的深黑色;她们都希望象她们美丽的皇后一样。
她的眼睛也是黑的,深处还带着紫色,同时,它们和她的每一件事物一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使安东妮亚觉得,尽管她穿着渥斯的时髦服装显得多优雅,可是她本身总缺少了些伯爵夫人所包含的东西。
“你一直在沉思着。”她的舞伴说,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在想事情。”安东妮亚回答。
“我希望是关于我的!”
“可是我并不认识你啊!”
“这很容易解决,”他回答。“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你在巴黎住在什么地方,”
她笑了,这是每一个舞伴都问的问题。
最后一支舞开始了,另一个法国人把她拉进舞池。
虽然她不断瞥向那扇落地窗,却始终不见公爵回来,也看不到那位迷人的伯爵夫人的踪影。
她忘了计算舞伴,发现自己正在和一位不曾介绍过的男士跳舞,她确信他并没有在她的舞伴卡上签名。
对她来说,换一个舞伴不算什么,他们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她只希望公爵赶快出现,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回家了。
“你是邓卡斯特公爵夫人?”跳“蓝色多瑙河”的时候,她的新舞伴问。
他说话的声音很严肃,好象是一种控诉。
“是的,我就是。”安东妮亚回答他。“我们彼此好象没有介绍过,”
“你的丈夫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当然.”安东妮亚回答。“我们正在度蜜月。”
她的舞伴向大厅搜寻。
“我没有看到他。”
“他在花园里,”安东妮亚答覆道。“有一位非常迷人而且具有诱惑力的女士和他在一起;她似乎是他的老朋友,同时,很高兴见到他。”
“她叫什么名字?”
问得那么尖刻、那么粗鲁,安东妮亚吃惊地望着他,几乎跳错了舞步。
“瑞尚维尔伯爵夫人。”
“哼!果然被我猜中了!”那个法国人狂怒地低语。
他停止跳舞,拉着安东妮亚的手臂穿过大厅,走向那扇敞开的落地窗。
“我们会,”他冷酷地说。“象你所讲的,在花园里找到他们。”
他说话的样子是那么凶恶,安东妮亚很快地说:“我……我可能……搞错了。你……是谁?你为什么对我丈夫的事有兴趣?”
“我正好娶了那位你形容得很清楚的,迷人、有诱惑力的女士!”他回答。
安东妮亚的心惊悸地跳了一下。
从他说话的态度,以及一直拉她前进的样子看来,她知道他正在狂怒中,而这都是由于她告诉他的话造成的。
“我怎么会知道,”她狂乱地自问,“和我跳舞的这个人,竟然是伯爵夫人的丈夫?”
他们从阳台走下通往花园的台阶。
伯爵站定了,似乎正在让习惯了跳舞厅中明亮灯光的眼睛,适应这份只有中国式灯笼晕黄亮光的黑暗。
“我相信他们不在这儿,安东妮亚慌忙说。“我们到餐室去看着。”
伯爵没有回答她,只牢牢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向右边,继续走着。
草地的边缘,就是被一些羊齿类及盆栽植物掩蔽着的第一座凉亭,植物上还攀附着蔷薇及爬藤。
他仍然抓着安东妮亚,走上了第一座凉亭。一对热吻中的情侣被打断,带着惊异的表情望着四周。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夫人。”伯爵低声说着,又走向下一个凉亭。
安东妮亚站着不动。
“停下来!”她说,“你不能这么做。我不知道你在疑心什么,不过,无论是什么,我认为那都是不可能的。我的丈夫和我是到这儿来度蜜月的,我们才刚到,我想,他现在一定在跳舞厅里找我。”
“你会找到你丈夫的,夫人;等我们找到我太太;”伯爵回答。
他再度拉着安东妮亚;她知道除非她叫嚷,否则只有乖乖跟他走。
他是那么强劲有力,手指似乎深陷到她柔软的手臂里去了。
他那冷酷的决心使她非常恐惧,而且感觉软弱而无助。
他们找了四座凉亭,很困窘地打搅了四对;安东妮亚真希望在灯笼下,她能看到他们的脸,他们却看不请她的。
正当他们接近第五座时,她听到公爵的声音。
她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不过那的确是他深沉浑厚的声音。
安东妮亚担心他正拥抱着伯爵夫人,或是和其他那几对一样,正做着什么亲热的动作,所以她叫着:“艾索尔!艾索尔!你在哪里?”
她知道她的叫声激怒了伯爵。他正生气地看着她。
然后,他仍然握住她的手臂,很快地走向前。凉亭里,公爵和伯爵夫人正并肩坐在靠椅上。
看不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即使有,安东妮亚满足地想,在她叫公爵的时候.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分开了。
当他们看到伯爵和安东妮亚,好一会儿,公爵和伯爵夫人似乎都变成石雕的人像了。
然后伯爵夫人小声地呼喊着。
“贾克斯,多惊人的意外啊!”她叫道。“我没料到你会在这儿跟我碰头。”
“显然你是没想到!”伯爵这样回答,双眼却盯着公爵。
“晚安,瑞尚维尔。”公爵镇定地说。“我刚刚才知道你回巴黎来了。”
“上次你在这儿的时候,我曾经警告过你,离我妻子远点!”伯爵气势汹汹地说。
“我亲爱的朋友,”公爵说。“你的妻子正为了结婚的事向我道贺,我希望你也一样。”
“这是我向你祝贺的最好表现!”伯爵回答。
他只戴了一只手套,右手握着另一只。
这时候,他举起手套,甩到公爵的脸上。
伯爵夫人发出尖锐的叫声,安东妮亚觉得自己好象要停止呼吸了。
“我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公爵平静地说。
“正是此意!”伯爵反驳道。
“我随时等着和你决斗!”
“我并不打算等,”伯爵回答。“我们在黎明时决斗。”
“当然可以!”公爵答道。
他走过伯爵身旁,将手臂伸向安东妮亚。
“我想,我们该向女主人告别了。”他用镇静、没有表情而平板的声调说着。
安东妮亚很高兴能挽着他的手臂,否则的话,她想,她可能会摔倒在地上。
他们穿过花园,走向屋里;这时,可以听到伯爵夫人正对着丈夫尖声叫喊,而她的丈夫则用愤怒的声音回答她。
不可能说什么;不可能说任何事情,直到公爵带着安东妮亚进入明亮的大厅。女侯爵正站在门边,和客人—一道别。
“这真是个愉快的夜晚。”公爵殷勤地说。
“我真高兴两位能够光临。”女侯爵回答。“如果你们要在巴黎待上一段时间,我们一定要再见面。”
“我的妻子和我会非常高兴能有这个机会的!”公爵回答。
他吻了女侯爵的手,安东妮亚弯膝行礼。他们很快上了马车,驶向香舍丽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