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肯让我一个人进城去,也不肯替我进城,而将我留下,是不是?”
“是的。”
“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潜伏了三天,不能前功尽弃、所以我们只好一起留在这里。”
“是的。”黑衣少年考虑了一会,承认他的话有道理。
“唉……”道理虽在,无奈食欲不在,慕容幸望着干馒头,又开始长吁短叹。
“这样也许会好一些。”
少年将冷馒头捧于两只手掌中,不多时馒头开始冒出丝丝热气。虽然自己不辨磁味,但少年大致了解一般人的口味,知道热食会比较容易下咽,因为怕被发现而不能生火,少年便用内功加热了馒头,“真是浪费你的才能啊!”慕容幸委婉地表示歉意和感谢。
少年一如往常地淡然回答:“我愿意为主人做任何事。”
“哎呀呀,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我最希望你做的事,就是看见你学会为自己而活着。”
“我是为自己而活着——为主人效劳是我的乐趣,既然主人希望我为自己而活,就不应该试图剥夺我的乐趣,”
拿着馒头的手在嘴边停顿了一下,唇角牵出一丝苦笑,“起码,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少年罕见地微笑了一下,“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坚持埋伏在这里?我们可以直接杀进那个山庄里主,那样省事得多。”
“我说过,我想先拿到证据。”
“在山庄里,主人同样能够找到证据。”
“可是那样做,一旦出了差错,就无可挽回了。”
少年默然了片刻,“主人担心的只是这个,而不是因为对方是主人的叔叔吗?”
慕容幸微微一怔,惯常的微笑渐渐隐文,换成了一种复杂难测的神情。
“你说得不错,”他轻声叹息,“他是我的规叔叔,唯一的亲叔叔,所以,如果没有万分确实的证据,我不能……”
“但是他想要害主人。”
慕容幸苦笑,“我知道,所以我才在这里。”
“那么……”
“断肠,”慕容幸平静地望了他一眼,声音里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你无法想像,当你的敌人,是你的亲人,是在你小时候抱过你的人,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是的。”少年冷淡地承认,“我没有亲人,所以我不明白。可是,主人的叔叔如果要伤害到主人的话,我还是会杀了他的,即便是主人也不能阻止我。”
慕容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登基之后的平静中,他已经觉察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危机。莫名增加的灾民,流失的救灾款项、人们来往诡异的山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的二叔,靖王慕容成有谋反的企图,让他由不得不信,外面忽然有了某种异样的动静,两人同时警觉,至窗下,向外张望。
一群商人打扮的人,骑着马,压了一辆大车隆隆而行。
“车轴痕迹相当深。”慕容幸低语,“看来很可疑。”
“和上次不是同一批人,但方式一样。”断肠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
‘他们不是商人。”从身形就可以看出来,是身怀绝艺的江湖人。
“前面的两个,和后面的三个看来功力高些。”少年的判断向来准确。
“那好,我应付前面的,你应付后面的。”倒不是他要拣便宜,而是深知断肠的功力在自己之上,所以不必逞这个能,“速战速决!”
“断肠!”身形方动,慕容幸一把拉住他,叮咛:“别下杀手,”
“只要没有对主人构成危险——”
几乎是与声音同步一道黑衣的身影已斜掠出去!
“唉,我又慢了……”
等慕容幸赶到的时候,少年已经撂倒了七八个——他甚至还没有拔剑!
“真没有成就感啊!”慕容幸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也顺手拉倒两个。
“比我想像的还不中用。”少年的语气里也有些怅怅然,这些人在慕容幸手下还能走过两三招,在断肠这里则根本没有缠斗的机会,“看来你的功力又进步了。”断肠镇日守在他身边无所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练功。
闲聊中,战局已近尾声。
最后的那一个,眼见得情势不妙,抢过一匹马,便仓惶逃文。
断肠轻轻踢起一颗石子,接在手里,随手就要向马腿掷去,慕容幸阻止:“让他去!”
断肠注异地回头,却见慕容幸已经挑开马车上蒙的油布,一堆稻谷的下面,堆放着几百把刀剑。
主人……
最后一丝复杂的神情从慕容幸的眼中褪主,他的脸色变得如石雕一般冷漠。
“让他去。”慕容幸又重复了一遍。
断阳望了一眼远之得将要消失的人影,抛下手里的石子,深思地问:“主人是不是故意要他去通风送信?”
慕容幸一面转身离去,一面留一串轻笑在身后:“断肠啊,什么时候你对女人,能比对这些计谋更在行,那就好了。”
断肠怔了会儿,快步追了上去,“主人,那么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慕容幸的神情漠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断肠回头看了看背后躺了一地的人。
“留在那里好了,这些是喽罗,本来就也没什么用。”
“主人,您真的很固执。”
慕容幸脚区忽然踩滑了一下,他真的是从断肠口中听见了一句对他的指责?不由抬头看天,下红雨了没有?,
“主人折腾了半天,其实只是为了对自己肯定一下而已?”他总算想明白,自己陪着在小木屋里闷了三天,是为了什么;他倒是不觉得闷吼,不过成天要听主人的长吁短叹,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啊。
慕容幸侧苦头想了一会他的话,终于点头承认:“是啊,你说的对。我需要对自己肯定一下,需要逼自己到不得已的地步才能下定决心,我毕竟是个凡人,不像你。”
“难道我不是凡人?”
“就快是了。”慕容幸如此这般回答。
断肠在原地思索了一会这句颇有玄机的话,摇摇头追上去问:“主人,那么现在打算做些什么?”
“调兵。”
“主人不再找别的证据了?”按照他所见的,主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为证据的东西。
“你说的对,山庄里会有证据。”慕容幸淡淡地笑苦,“一时的固执可以原谅,如果因为我的固执误了大事,那就太不应该了,现在,他们一定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至于我的相貌,也一定会有人做详尽的描述。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留下些痕迹,然后等着他们上门就是。”
剩下的事情按部就班地发生。
对方既然已经知道曝露,那么明知道眼前会有陷阱,还是必须冒险一试。因此,到了这个地步;就成为双方实力的较量。
但,真的是这样吗?
慕容幸站在已经被控制的靖王府,蹙起了眉头。战斗结束得太快,太顺利,从京城调来的两万人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就控制了关州全境。对方只有两三千人,似乎太少,实力亦不甚强……
“靖王找到了!”
负责搜寻的校尉来报,“在地窖里。”
慕容幸望着前方抬过来的担架上,用白布蒙起的人形,一抹复杂的神情掠过眼眸深处。
白布掀起,一柄匕首赫然插在死者的胸口,暗紫的血迹凝固在伤口周围,发出一股浓重的腥气。
“大约死了有一个时辰。”校尉睨着皇上面无表情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慕容幸摆了摆手,自己走过去,轻手撩开死者额前的一缯头发,俯身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