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就为了你这死丫头!单单为了你的终生大事,我就平白多出几百条的鱼尾纹!”李母咬着唇嘀嘀咕咕道,两手还不忘轻怃面颊。
“谁要你操心来着?”话一出口,她忍不住打了个酒隔,大概是今晚酒喝多了点,她心底的秘密竟然就这么脱口而出。“我这一辈子根本就不打算嫁人。”
“什么?你再说一次?”李母急得大喊,也顾不得什么夜阑人静了。
“我不嫁!”她又说了一次。
“你不嫁?为什么不嫁?你别忘了,我们李家还得靠你这兔崽子来延续香火,你不多生几个男孩子,分三两个跟我们姓,你要我如何去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啊?他们留那么多笔土地,以后要怎么传下去?你说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李母披头散发且一身白睡袍,外加龇牙咧嘴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夜叉再现。
“他们姓李的事,与你何干?”菀婷没好气地说。“只要我们女人结了婚,就沦为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除了养儿育女外,谁管你存在的价值、人生的意义?我们是人,可不是母猪啊,为什么我们连自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她悻悻然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不嫁人,那以后老了走不动,谁来陪你、谁带你去看病、谁给你送终?你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年轻貌美、永远有朋友寻欢作乐?别傻了!你现在自由自在的代价,就是注定将来孤独。”李母愈讲愈激动,不知道想说服的是不是她自己。
“有很多替代方案啊!人才是最不可靠的,自己的快乐不能外求,更万万不能建筑在孩子身上。”菀婷的小脑袋今晚似乎特别灵光,一些话呼噜呼噜就快速跑出来了。
“你说那么多,无非只是想推诿做子女的责任吧?”她母亲哀怨地看着她。“我不懂你说的话,我只知道为了生下你,我失去其他生儿子的机会,你爸才有了借口在外面寻花问柳……
说不定,外头那些女人早已经为他传宗接代,根本就不需要你了……”李母抽抽搭搭哭起来。
“这不公平!”菀婷垮着脸闷声道。她最不愿意看到妈摆出一脸弃妇的模样,可她们上一代女人无论好说、歹说,就是走不出来。
“不公平?”她母亲停止哭声,抬头冷笑道:“这话你别对我说,老天爷对我又何尝公平了?”
“你干吗那么想不开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莠’?爸就是那枝妨害禾苗生长的狗尾草,你必须离开他,人生才有转机,不要老是闷在家里默默等待。他搞婚外情搞了几十年,你也等了几十年,难道真得等到白了头,你才会彻底死心?”菀婷一脸的不解。
“你们年轻人总是把事情说得特别容易!”李母闪避着菀婷锐利的目光,想要改变话题。“总之,你若不替自己找个男人,我就替你安排相亲。”
菀婷向来行事勇敢、果决,看到父母亲几十年来死气沉沉又充满怨怼的婚姻,不禁让她对结婚充满了疑虑与抗拒。
两个人能不能相爱一辈子,没有人有把握!
可婚姻制度,却好像想把两个人永远锁在一起。
菀婷想着、想着,竟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婚姻不人道啊!她在心里凄厉地呐喊。
? ? ?
菀婷摇手摆臀、风姿绰约地走在寒冬街头,路上行人莫不投以“惊艳”的目光。
身高不过一百五十五公分,却足蹬六寸细高跟鞋,再加上原本三七比例的长腿,在这寒飕扬的天气里只短短围了个小红裙,活像个早熟的小女孩踩高跷,行人没有不“惊”的道理。
而她酡红的小脸蛋却像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全给抹在脸上,翘而黑的长睫毛也涂了银粉膏,立体有型的腮帮子尽是渲染的红彩,确实也够“艳”!
还有,那挺直微翘的小鼻头,竟然像非洲土美人般串了个小银环,肚脐眼周遭则像是被乱枪扫到,留下五、六个弹孔,一一勾挂着铁环。
不知是天冷还是被她的勇气给慑服了,路人看了直打哆嗦。
可在菀婷身上,是找不着“发抖”两字的。
她婀娜窈窕、款摆生姿,似乎对旁人激动的反应感到很满意。
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她眼睛发光地走进一家高雅的西餐厅……
第二章
“你——”菀婷一走进预定的包厢,李母原本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顿时凝结。
不理会她母亲的瞠目结舌,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惟一仅存的空位,自顾自地拉开座椅,然后一屁股坐下。
没有人发出声音,连一丝丝的呼吸气息也没有。
菀婷一脸无辜地环视四周,发现大家都一个劲儿地屏息、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嘿嘿!”她忍不住又是一阵窃笑。
“你……打扮得好漂亮!”隔壁座位的男人突然打破沉默。
在场的其他人间言,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什么?”这个男人出乎意料的反应,让菀婷一时惊岔了气,她用力扭头想看他,却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忍不住猛咳嗽。
“你还好吧?”他体贴地问,一双粗犷、有力的手掌轻轻抚拍她的背,他的体热正透过她的背脊传到她怦怦然的心跳。
菀婷赶紧挺立身躯,一抬头,却望进一潭黝黑深沉的目光里,令她几乎要迷失了。
“你是谁?”她摇摇头,眼神迷乱,再定睛一看——
呆呆男?
没错!眼前这头顶瓜皮帽发型、眼罩黑色玳瑁镜、身穿高领长白衫的男人,确实是个标准的“呆呆男”。他眼神呆滞无光,表情死气晦暗,她在他死鱼眼里,找不到一丝方才他看到她出现时的奇幻。
“我是不是眼花了?”她咕哝低语道!”边还握拳重敲自己的脑袋。“这是他脑筋有问题?”她转头狐疑地看着他。
他还是一脸木然的表情。
众人看她一身奇异打扮,又自言自语、举止怪异,莫不面面相觑。
李母则气得直翻白眼,差那么一点就要口吐白沫了。
“你一点都不记得我?”那呆呆男以平板的声音问道。他不着痕迹地握住菀婷猛敲自己脑袋的双手,轻柔地抚弄着。
这是一双会调情的手。菀婷忍不住这样想。
可当她再仔细端详他的脸庞,他唇上留有一撮小胡子,本来应该是性感、成熟的象征,可现在搭配地全身“俗得有剩”的打扮,看起来还真是蠢得可以。
“你再仔细看!”那呆呆男又说,眼睛忽的一闪。看到她还是满脸问号,他只好无奈地继续解释,“升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你长水痘……”
“你——”他才说了两个提示,菀婷就已经尖叫起来,眼中绽放着狂喜。“黄伟汉,对不对?”
“嗯!”黄伟汉木然地点点头,脸上并无特别欣喜的表情。
“我说嘛!我们家菀婷自从那个暑假,就天天把你们家伟汉的名字挂在嘴上。”李母精神终于来了,看他俩热络的反应,她忍不住喜上眉梢。
菀婷好奇地盯着黄伟汉呆滞的脸庞,她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和记忆里的小个子男孩联想在一起。那时候她准备升小学三年级,却在暑假时不幸感染了水痘,水痘在脸上蔓延,害她奇痒无比,邻居孩子怕被传染都不跟她玩。
她人小皮薄,受不了被朋友排挤、耻笑,每每哭得稀里哗啦,他和双胞胎弟弟黄伟廉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大她三岁,从来也不跟女生玩在一起,那个暑假却反常地对她格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