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俞正容根本只是所谓的枪手,在老师强力高压又撒手不管的状况下,得在自己忙得喘不过气的生活里,挪出时间,代为完成一份复杂的分析报告。
“你不要忘了,当初你能回系上教书,我的推荐信可是居功厥伟!”钟老师一手抚著大肚腩,另一手则是很激动地挥舞著,厉声宣告道:“给你这个机会写papeer,你还不好好把握,一天到晚搞一些无用的闲事!年轻人不长进的话……”
钟老师口沫横飞的骂了十分钟,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俞正容缓缓开口,“钟老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份锌离子的报告,本来就不是我的专长,应该有更适合的人选吧,我不敢抢这份工作。”
“时间这么紧迫了,你叫我去找谁?”
“也许……老师可以考虑自己写?”
啪!
厚实的巴掌重重拍在桌面,让桌上的笔筒、文具都跳了一跳。
钟老师略微发福的脸孔,此刻气得涨成猪肝色,全身愤怒得连连颤抖。
“你敢这样忤逆我?你知不知道前一阵子系主任,其他老师都在讲你跟学生牵扯不清的事情,是我独排众议帮你讲话,你才接得到下学期的聘书,要不然,过了这个学期之后,你的工作还不知道在哪里!”
听出老师愤怒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俞正容又沉默了。
英俊的脸上,线条绷得刚硬,仿佛没有表情,只有在眼眸深处,有隐隐的怒意流动著。
研究所里,老师剥削学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新闻了。只是俞正容没想到,就算自己努力多年后,回到这里,与老师平起平坐依然是美梦一桩,根本不可能发生。
无论他的学位再高、知识再充实、学生再拥戴,不管他现在的职位如何、年薪多少、在外面有多少头衔、赢得多少敬意,他在这些昔日恩师面前,依然是个学生。
永远应该默默接受老师无理要求,地位永远不对等。
也许是晓郁的事情让他焦躁不安,也许是太多的不确定令人疲惫,一向以温和面貌处世的俞正容,也显露出了少见的阴郁和不悦。
俊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以带著压力的沉默,面对无理至极的钟老师。
钟老师一个人叫嚣久了,却仿佛对著铺满消音棉的墙在大吼大叫似的,喉咙开始发疼之际,他不禁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
这个儒雅斯文的学生俞正容,当初就是看他好欺负的样子,才愿意力保他进来系上教书,没想到他并不容易操纵。
不听话,一点都不听话。虽然不会正面冲突,可是俞正容不愿意做的事隋,怎样也不会去做。钟老师已经碰过好几次软钉子,每次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连要他代笔写几篇论文,都这么困难了,以后要怎样一起“合作”,用学术单位的名义,去收取一些“适当”的“回馈”呢?
钟老师越想越不甘,涨成猪肝色的脸还冒出点点汗珠,他咬牙切齿地恫喝道:“告诉你,你最好安分一点,私生活检点一些,不要惹火了我,又搞大了事情,看你怎么收拾!”
说完,钟老师怒气腾腾地转身准备离去,还不甘罢休地丢下一句:“我的paper大纲下礼拜以前一定要帮我写出来,交到我桌上,就是这样!”
完全不给俞正容多说的机会,钟老师甩上门就走了。
俞正容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高背办公椅。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犹记得上学期末,也是被钟老师蛮横地飙过一场之后,他出门,就遇到来交报告的夏晓郁。
她无邪中带著一丝妩媚的模样,一直深深刻在他脑海、心底。
在最挫折沮丧的时候,想到她,就给他一股新的力量,嘴角也忍不住扬起,好像一切丑恶都不再重要了。
只要能轻轻拥著她,轻吻她俏丽的眼角、脸蛋,看她尴尬又羞赧的娇样,俞正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此刻,想到夏晓郁,却好像雪上加霜一样,酸溜溜的。
吃醋的感觉真不好受。
尤其在刚刚目睹一颗炸弹爆炸,自己也被波及,炸得灰头土脸之际,还满怀醋意……这种感觉,尤其不好受。
俞正容再度无奈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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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端,夏晓郁揉了揉发痒的耳朵。
“怎么?耳朵痒?”埋首大吃大喝,仿佛饿死鬼投胎的江成彬,百忙之中,还不忘抬起眼,用眼角很不屑的瞄瞄她,“一定是帅哥老师在想你吧,哼。”
夏晓郁只点了一杯石榴红茶,她托著腮,懒洋洋地搅著剔透茶液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并没有答腔。
“你是不是也在思念帅哥老师?”江成彬质问。他索性放下刀叉,劈哩啪啦地数落起来,“你要是这样一刻都离不开他,那就回去啊,回去他身边,反正你也不希罕我这个朋友,对不对?”
“我又没有……”夏晓郁忍不住辩驳,“我只是看你一副好像几百年没吃饱的样子,不想打扰你吃饭嘛。”
这么一说,江成彬就点头了,“没错,我已经很久没吃饱了。部队里的东西简直是喂猪吃的!”
“久了就习惯了吧,忍耐一下,反正,就当成是磨练自己。”她好心劝著。
“磨练自己?”江成彬冷笑一声,“人磨练自己去吃猪食干什么?这对我以后会有什么好处吗?”
看著他清秀白净的脸上,布满不屑的表情,鼻头都晒得脱皮了,夏晓郁忍不住有点心疼。
江成彬一向爱干净、爱打扮,对于食物、饮料到日常生活用品,都有著很高的品味。像这样一个细致的男孩子,被丢到要训练钢铁体魄、坚强意志的部队里,他的适应期绝对不可能太舒坦。
也是用美食来诱惑,加上夏晓郁低声下气的恳求,江成彬这才像是施恩一样地答应暂时把怒气放在一边,在休假时跟她见面。
但见了面,也不肯让她好过,三言两语之间总要带刺,处处针对她和俞正容的亲密关系,讲得她面红耳赤,无法回应,干脆低头喝茶,由他去说。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亲了没?摸过没?上床了没?”江成彬毫不留情地尖锐发问,“是不是已经同居了?反正你家都没人,他搬进去也没关系。”
“没有!”夏晓郁急急否认,瓜子脸开始染上浅浅红晕。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吗?”他又用斜眼瞄她,“你一开始还不是说很讨厌俞老师,结果呢!”
这件事已经说过太多次,夏晓郁就算解释到口干舌燥,江成彬也不理会,所以她只是很无奈地张口又闭上,放弃争辩。
她一开始对俞正容,真的不是那种感觉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她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呢?
光想到这儿,就让她机伶伶地打个寒颤。
一直不敢正面承认、甚至面对自己的感觉,原因很简单。
在内心深处,她其实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俞正容。
眼看夏晓郁又陷入有点恍惚的沉默里,秀眉略锁的模样,从一见面就不断以尖锐言语攻击她的江成彬,不禁开始有点后悔了。
不过,要他放下身段讲几句好话安抚她,那也实在是办不到的事情。
“干嘛摆这种脸色给我看啊?”江成彬把面前的餐点都扫得干干净净,连饮料都喝得一滴不剩之后,才满怀不甘地问:“像你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烦恼?要什么有什么,家里还没人管你,每天有帅哥帮你暖床……奇怪,我怎么就没这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