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家休息后更严重的话要怎么办?”
“再回来看急诊啊!喘不过来,我们就插管用机器帮你呼吸;轻一点的话,用剪刀撕开胸壁放个胸管,我们帮你放出空气。”
“连药都没有?我先前看的中医还有药!我来你们这边就是要检查的,检查没有,连药都不给,你们是开黑店哟?”少年大呼小叫起来。
“不是已经照胸部X光了?难道我问诊和听筒就不是检查吗?”
中国人就是爱吃药,一听到医生不开药,就活似医院吞了他们的挂号费一般,苏洺禹对这种病人最是头痛,虽然可以开一些维他命来虚应故事,但这实在太浪费医疗资源了。
比起来,杜俐芊不过也只是想要一个人听听她说话,这个要求合理多了。
怎么又想起她了呢?
苏洺禹楞了一下,想起那天站在街道上楚楚可怜的身影。
她后来不知道怎么了?
有没有依照他的话,回家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有没有忘记那个烂男人,努力让自己快乐一点?
“医师,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哦!”
少年不愧是有话直说的新时代青年,苏洺禹不知道他的白烂敷衍笑容要不要持续下去。
是要跟他说谢谢再联络,然后将他轰出去?还是继续坚持顾客至上的原则,继续闲扯他严重的病况?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姊姊认识你们院长哥哥的儿子……”少年没耐心地开始撂话下来。
“苏医师,你快过来!”一个护士大吵大嚷地跑进来,打断两人的纠缠。
“什么事?”
今天,他倒是很欢迎有人终止这段无聊的对话。
“电视……你来看看电视……不好了……得快点想想办法……”护士说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
苏洺禹抛下那个怀疑自己在十七岁少龄会心痛而死的强健少年,快步出门,随著护士的脚步奔向候诊室。
几个护士正围著候诊室里的电视观看,频频跳脚,团团转如热锅上的蚂蚁,胆小一点者,早已经红了眼眶。
苏洺禹在发现她们观看的画面是什么时,也不禁大惊失色。
“她到底在干嘛?这是现场连线,是不是?”苏洺禹痛心地跳脚。
“苏医生!你快点想想办法,杜小姐一向肯听你的话……”平常不把他放在眼中的护士,这时同声向他求救。
一个医师走过来,发现这么一群神态慌张的护士,停下脚步,发现苏洺禹也夹在其中。
“今天大家怎么有志一同,摸鱼摸到这儿来了?有什么精采的节目?”那医师笑著拍拍苏洺禹的肩膀。
他转头看电视,瞧了半晌,画面上有个女子正坐在高楼的边缘,警方在楼下拉起封锁线,消防队出动云梯车在底下待命,几个消防队员隔著一条马路对她喊话,要她冷静。
周遭的观众愈来愈多,万人空巷,一齐跑来看热闹。
“洺禹,这不是你那个女病人吗?经常哭哭啼啼的那一个。”
消防队员不管喊了什么,那女子都置若罔闻,一迳坐在屋顶窄小的边缘上一动也不动。
强风打著她的裙摆,白裙摆动如风中颤抖的花瓣。
“还好她没在我们医院闹,谢天谢地,我们医院可禁不起这种丑闻。洺禹?”
医师转头看去,原本苏洺禹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拥挤的走廊上响起许多被冲撞过后的尖叫声。
一个穿著白袍的身影,正没命地往楼梯跑。
“洺禹,你要上哪去?”
第四章
苏移禹从小就是被父母、老师捧在手掌心当中的优等生,平日走路如风,骄效似开屏的孔雀,昂首阔步。
这是生平首次,他必须要卑躬屈膝、巧言令色地跟一堆人找理由、陪笑脸。
好不容易求得警察网开一面,不用将杜俐芊移送法办,告她妨碍公共秩序,苏洺禹这才松了口气。
法律不外乎人情,他深深感激自己身在一个具有人情味的国家。
“失恋也不用闹成这样……长得这么漂亮也会失恋?”带头的大队长摇著头走开,颇有感慨。
“小姐,你要不要留个手机下来?有空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年轻的菜鸟警官似有特殊意图。苏洺禹连忙用天下无敌的虚伪微笑把他轰定。
全天下男人的看法都相当一致,杜俐芊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她一脸落寞、像做错事小孩般坐在那儿发呆,任谁也不忍心责骂她,几个一把年纪的警察伯伯一面问她问题,一面苦口婆心地哄著她。
但苏洺禹可没有那个雅兴怜香惜玉,对她摆出什么好脸色。
警察一走,他就开始“辣手摧花”。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惊动了多少人,破坏了多少社会秩序、善良风俗?又浪费了多少国家资源?”苏洺禹严厉地问。
“我?”杜俐芊楞楞地抬头,终于从一片混沌当中清醒过来。
“对,就是你。你闯了什么祸,你知不知道?”
苏洺禹一拳打在墙壁上,叫杜俐芊瑟缩了一下。
看到苏洺禹让杜俐芊有身在医院的错觉,他问话的口气又让自己恍若身陷囹圄。
她环顾四周,墙壁上有几十年没有粉刷过的油漆脱落和书柜上挤得满满的书籍,环绕在书桌旁边的众多电器足以发出致命的电磁波。
这里是她的小套房没错。
“不要捶得这么用力,天花板会掉下来。”杜俐芊担心地往上看了一眼。
顺著她的眼光,苏洺禹往天花板看去,有几块摇摇欲坠的水泥块的确相当危险,但这阻止不了他骂人的欲望。
“你为什么在我家里面?”她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是我把你从顶楼边缘拉下来的,忘记了吗?”
“顶楼?”
“没错,就是十二层楼高,足够摔破你那颗漂亮脑袋的顶楼。”
“你在夸我漂亮吗?”杜俐芊眼睛亮了一下,脑袋也清醒多了。
“那不是重点!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垂下眼睛,杜俐芊渐渐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想出去透透气,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找什么人,所以就一个人爬上顶楼,想要看看蓝天。
她趴在顶楼边缘的水泥墙上,吹著凉凉的风,瞧著底下三五成群的人潮。
渐渐地,她往上爬,攀过那片高墙,想像著自己往上飞,飞到廖卓翔的身旁……
依稀记得自己翻过水泥墙,坐在边缘发呆,脑袋逐渐空白一片……
“我在那边坐了多久?”杜俐芊问。
她真的记不起来,当时她的脑袋中正重演著她从十八岁开始,逐渐往悲剧发展的一生。
她一直没有从父母、兄弟一夜之间骤逝的伤痛中恢复过来,悲剧刚开始的一年,她每晚窝在房间当中以泪洗面。
从小她就是父母跟哥哥的掌上明珠,是温室当中培育的花朵,她不知道怎么孤单地一个人活下去。
毕业之后,表面上她坚强地活著,内心深处却有深深的恐惧,想著自己接下来数十年没有亲人扶持的未来。
是廖卓翔把她从悲惨的世界拯救出来,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乎她、照顾她。
这种感觉很好。
然后,她再也离不开他。
“很久,非常久!久到足够让附近围满观众,电视台的SNG车占满整条街,还有时间让我从医院赶到这里。”
“喔。”
果然很久。
杜俐芊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有模糊的印象,知道附近有很多人,知道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从边缘一把拉入,将她拥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