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发誓,一定每次都陪她来买菜,不然他怕她会“进得来,出不去”。
\"对不起,我很不小心……”离开他的胸膛,邢善语红着脸小声道歉。
“是那些人走路不看路。”
\"我是个麻烦……”她才是那个走路“不能”看路的人吧?虽然很不想承认。
\"妳是个漂亮的小姐。”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就好……”
\"我等一下想吃某人煮的菜,怎能不趁机表现一下呢?”虽然拎着大包小包,但他拎得很高兴,而且绝不让用来牵她的左手去分担右手的重量。
\"我可能煮得很慢……”因为看不见,什么都要用摸的。
\"没关系,我有得是时间。”对不起了,剡!
\"我可能会搞错调味料……”
\"没关系,还有『晚餐』这第二次机会让妳表现。”今天一整天都给她了。
\"你或许可以当我的助手……”
\"好!就等妳这句话。”他不会错听她每一句话。虽然他没进过厨房,却想看她穿上围裙的样子。
她一搭、他一唱,于是她再也没什么好介意、好慌张的了。
邢善语小小的舍弃了自己想“独立自主”的计画,在市场中,全心信任的依赖着他。
她告诉他卖菜的贩子在哪个方向,他替她看路;她教他怎样拣选新鲜的鱼肉,他当她的眼睛在肉摊子上挑买,两人合作无间,一起“杀”出满是腥膻味的菜市场。
她一辈子没这么快乐过,即便未失明之时,她也从不知道上市场买菜,能像到跳楼大拍卖的百货公司抢购便宜名牌货一样,不觉得累,只有满满的将手里钱换成手中物的成就感。
他一定没来过菜市场,她刚刚不小心听到他小小声的咕哝了句,“从没看过有地方能够这么吵、这么脏的。”
呵呵!但当他们和一位妇人争抢最后一尾鲈鱼,还有,和老板为了一把青菜杀价时,他像古董拍卖会会场的买主,不但喊得大声,更争得积极。她还记得,最后那个老板不但以低价卖给他一把青菜,还附送了一包豆芽菜,真的好厉害!
不过,自始至终,他从没放开她的手,从没让她迷了路、找不到人,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应。
万一以后没他陪着去菜市场怎么办?
他低柔的嗓音飘在耳边,她静静地凝听他说的话,不想面对那烦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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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君子远庖厨”是因为如古人所言,“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
但……
错!大错特错!
原来,男人不进厨房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一个四肢健全、视力正常、脑袋也没秀逗的男人,一进了厨房,比一个瞎了眼的女人还碍事。
这样的体认来自于以下的教训——
首先,邢善语请席非军帮忙洗青菜。
只听到水“啪啦!啪啦!”的冲在塑料容器里,接着,是手在水柱底下翻弄的搓洗声,然后,当他把一盆青菜交到她手里时,她伸手一摸,没摸到半片菜叶、半块菜根,只有糊稠的菜渣。
\"我好象太用力了。”这样还能拿来炒吗?
\"是呀!洗青菜又不是洗衣服……你会不会太激动了点?”只怕衣服被他这样洗,也只能拿来当破布了。
于是,今天没青菜可吃。
再来,她请他切西红柿。
\"逗!”听到刀子用力砍在砧板上的声音。
\"那个……只剩西红柿汁了。”还有他满手的“西红柿尸体”。
\"没关系。”她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我用西红柿酱来代替好了。”或是将他大卸八块,直接取他的血用更好。
最后,她交给他一块马铃薯,不用切!只要帮她削掉表皮就好,够简单吧!
结果——
“啊!”
\"怎么了?!”难道马铃薯也……
“我的手……”
邢善语拿回马铃薯──幸运的,马铃薯完好如初,仍维持全面粗糙的表皮,但她刚有听到削皮声啊!那么,他削到的是——
赶紧将席非军推出厨房,让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火速的翻出医药箱,将消毒药水交给他。
\"伤得怎么样?会不会很严重?”皮有没有掉在水糟里?
\"还好,只是削掉一块肉了。”血流如注的伤口其实不大,那一小块肉也不过是小指头指甲的五分之一大,他却讲得彷佛自己是那锅菜里的料理之一。
一块肉……可别掉进锅子里啊!她不想吃人肉。
\"要不要去医院找医师缝?或是检查一下?”看看手关节有没有问题,不然哪有人会削皮削到自己的肉?
\"不碍事。”他听见厨房里有动静。“水好象滚了,我帮妳去看一下。”
\"你别动!”她死按住他,就是不让他起来。“我来就好。你手受了伤,别再进去忙了。”她不想好好的一顿中餐,让他弄得最后是“茹毛饮血”。
\"可是妳……”她替他担心呢!心里好感动。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你等我。”不再给他上诉的机会,邢善语转身快步走进厨房,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厨房各处,是否存在着自人体掉落的“不明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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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场少了他的搅局,四菜一汤果然顺利的摆上餐桌。
邢善语很专心一致的在每一道料理上,没让自己的失明败了笔,每一次佐用调味料时,她都已先尝过,确定盐是盐、味精是味精,才敢下锅。
席非军细心的在她的碗里布菜,只要是热烫的食物,他都先吹了几口气才放进她的碗里。
\"好吃吗?”听到他咀嚼的声音,她期待的问。
\"好吃、很好吃!”还猛点头,虽然她看不到。
他中肯且满足的评语让她笑开了芙蓉脸。她没为谁做过菜,顶多小时在孤儿院中的厨房帮忙而已,但她确信自己很高兴能为他做饭。
等等──为他做饭?她在胡乱想地汗么啊?
\"善语,妳怎么了?脸红红的。”扒饭扒到一半的席非军,抬首正想欣赏她优雅的进食姿态,却瞧到她满颊红霞。
好美!
\"有……有吗?”拍拍自己的小脸,她故作镇定的继续用餐,并随口问了问他喜欢哪些东西,原意是想将话题扯开,不料当事人却会错了意。
\"呃……那个……只要是妳煮的,我都喜欢。”没追过女人,他讲得直接,只见她的双颊从“晚霞”变成“熟透的西红柿”,更显得俏丽了。
小小的空间里,两个人不嫌挤也不觉得稀落,在两只小鹿各自横冲直撞的频率下,这一顿饭,也算宾主尽欢了。
下午的时光,在两人的笑语言欢下度过。
邢善语无法想象,自从车祸失明后,她的世界一度失去光彩,她所熟知或陌生的各种颜色,瞬间与她从此挥别,她每一次眨眼,再张开的同时,都是一种错愕,然后闭眼、再张开,才认命的对自己坦白——邢善语,妳已经瞎了。
但今天,从早上开始,她的世界似乎并不只有黑暗了。他的声音让她想到溪间的流水,那种淡淡的浅蓝色;他的笑语,是山头上那一大片的绿野,让人心旷神怡。然后,是他的体贴,像某天早晨,她醒来时不意与窗外破晓的旭日打了照面,那种温柔的金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