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把女孩子撇在半空中不发一言,是差劲的行为。」兰西挣扎一会,终于将脸颊贴住雅各宽阔的背部磨磨蹭蹭,不用面对他少有表情的酷脸,消遗他变得再简单不过:「我告诉过你,对女人要体贴一点。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不客气了。」
「你已经说了,我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雅各感觉她在笑,但笑得有气无力,体力明显无法负荷了。
他打算转身抱她,突然听见她细不可闻说了一句:「我好像中暑了。」
「恭喜你终于发现。」雅各回身将体温异于平常的兰西抱起,知道她会主动示弱,一定是绷到极限撑不住了。
他不急著拦车回饭店,也顾不得他们是在台北热闹的大街上,抱著他的女人安然自适地慢慢散步。兰西安稳躺在雅各怀中,渐渐适应他行进的节奏,渐渐习惯被他的心跳与冷峻的气息包围。
「你怎么知道我中暑?」她眨眨爱困的眼。
雅各想了一下,低眸瞄瞄她。虽然他面不改色,酷著一张挂彩的俊脸,兰西却心有灵犀感应出他心怀不轨,她蹙了下眉头,想防患末然阻止他开口——
「因为,你尝起来的触感不一样。」雅各惨遭一枚白眼修理,看兰西羞忿闭上眼,不理他了,他愉悦地笑出声:「据实以告,难道又犯法了?」
「你住口!」兰西已经弄不清她脸上无法排解的高温是因何而起,藉题怒道:「我准许你以後只买模型车,你别再自作主张,我不想在自己生日当天发脾气!」
以後?雅各无名松了口气,才知道这几天自己一直处于患得患失的焦虑之中。
她这趟回来纯粹是出任务,不是不回英国了……不是……
「你这么拽啊。」看她怒哼一声聊以回应,雅各发现他没能如愿收买她的心,他自己的心已被完全笼络,不费一兵一卒。
在兰西最困的时候,雅各眼中堆积多日的暴戾之气如春雪遇日,渐渐柔化。
而她,则像追捕猎物乱蹦一天的豹仔,倦极回到母豹身边,找到了安全感。
今天看到他也来了,她竟然……好高兴……长年构筑的戒心一卸除,兰西再也克制不住体内的野性,秀挺的鼻端朝雅各颈际凑去,不安分地挨著他又磨又顶,压抑已久的睡前癖好幸福回笼。她闭著眼睛尽情享受,顶弄之余,口中不禁逸出一声舒眼的低咛,没瞧见雅各惊讶的哂笑。
直顶到鼻头微红,她才心满意足了,一头赖入雅各闷著趣笑的舒适肩窝栖息。
不到一分钟,回台湾後水土不服迄今,兰西日渐消瘦的脸容松懈出一笑,多日以来,终于能够不带一丝焦虑地安稳入梦中。
浮沉在灰蒙蒙的睡海之际,她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冷得像北极圈的永冻上、又似杀伤力最强大的野战刀,又冷又利,好容易伤人于无形……
好耳熟,似曾相识……
「我好像经常抱著你,为你服务。你只学会以累坏的模样面对我的怀抱吗?还是,你把我当成你专属的奴隶了?」
好可怜……她在梦中笑开脸,十分同情这声音的情难自持与莫可奈何。
「我常说我无所谓,本来我确实什么都无所谓,对你。」万一,他不在她身边看住她,她会不会被「阴魂不散」的家伙带走?「我不是照单全收,你这两年表现精湛,逼得我不得不有所求。我希望你节制玩命的冲动,不要常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不要凡事不在乎,不要从我面前消失,其它,我都随便你。」他怕失去她,好怕。
那是睡梦中,她感觉脸上被一个温热的东西抵住,像她刚刚抵著某人肩头一样,被人如法炮制了。
「我发现心惊胆跳的滋味,很糟糕,你让我很挫折。」
她在梦境里专注倾听,只听见一个声音,没人回应他或抚慰情绪挫败的他。
没有人……
「爱不爱你早已不是问题。我会试著不要太浪费。不客气,我的小豹。」
心中死寂成灰的部份动了一下。
她感觉颈畔被连碰数下,柔情似水地、唯恐惊扰她地,宛如一只蝴蝶刚刚飞过。
而梦中的她,只是一味怜惜于没人对话的感觉,太孤单……
第九章
日子过去半个多月,她对姬莲冬酷似小管的脸终于稍微免疫。
每天看著他,她的心还是会痛得想掉泪,眼神偶尔会迟疑,但,眼眶再也不会泛泪了。姬莲冬终究不是她爱的小管,不管多么不愿承认,小管真的不在世上了。
他不在了。
就算泪水流尽,她也找不回他了。她再也找不回……放手太久的过去了……
望著对街一栋热闹滚滚的透天厝,兰西神色备加落寞。
透天厝的大门敞开,小小庭院整晚猿吼不休,一口气挤进七个很雄壮的猛男。令兰西偶尔会心一笑的,是兵慌马乱的壮腿阵中两个格外袖珍的小女娃,两个小娃娃玩得好快乐,在彷佛暴动的男人堆中悠游穿梭,一点也不担心会被不小心踩扁。
兰西寂寥空虚的眼神,看见屋内走出来的两名少妇之後,涌上更多的惆怅。
曾几何时,那个不会游泳的小学妹小夏已为人妻,寇冰树也有归属了。她们才多大岁数,这么早就嫁人……跟小管猝逝有关吗?
兰西关心地凝视笑容恬静的女子,看著她帮女儿重绑乱掉的头发,她的丈夫和过动的哥儿们打闹到一半,见状,急忙凑脸过去要爱妻帮忙拭汗。
她一向昵称夏秀为小夏,她是小管唯一的妹妹,他很疼她,很疼很疼。
她最挂念的小夏,原来嫁蛤力齐学长了;他是个极有责任心的男人,小夏嫁给他,她就放心了……兰西欣羡的眸光转向另一名女子,她一脸纯净,笑容憨憨傻傻。
寇冰树,她是小夏的童年挚友。那天在姬莲冬生日宴会上被她认出来,她吓了一跳,她的丈夫是力齐学长的哥儿们,看起来是个傻大个,对妻女呵护有加。
两对都恩恩爱爱,过得很好,宁静又平凡,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这座岛上,她所挂念的人都很幸福……她很高兴……
挂念的人近在眼前,兰西看了一晚,几度想上前打招呼,却又却步不前。不知如何接近过去的人与事,她心生焦灼、满心旁徨,观望愈久心底的失落愈深刻,这才惊恐地察觉了,自己与眼前的世界已脱轨太远。她和这些她悬念在心的朋友们,已经离得太远,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以为挚爱一生的土地,其实已陌生。
这里没有她的位置了,她在自我放逐的同时,也被故乡驱逐了。
是小管惩罚她临阵脱逃,所以她变成唯一孤单的?
回台湾十多天以来,每隔几天她就到北投看看这几个老朋友,可是愈看,她心愈慌,好焦虑……她以为回台湾後,最困扰她的会是小管那一关,想不到……困难重重,她连和力齐学长、小夏见一面都鼓不起丝毫勇气……
她是回来面对、回来振作,不是要回来领受逼疯人的寂寞与失落!
直耗到十二点多,夜深人散,透天厝暖柔的灯光全熄,兰西才郁郁寡欢地回到姬氏饭店,她那栋过渡时期的小别墅。一打开门,原以为迎接自己的必是一室黑寂,兰西意外发现屋内居然亮晃晃,也是一室暖柔,沉静温暖地等她归来。
雅各回来了!沮丧低落一晚的心,在乍见床上熟悉的身躯时无来由雀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