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他掌心上的白银,笑颜顿时垮了下来,苏蓉蓉两颊气得鼓鼓,撇开他的手道:「大爷您吃得开心就好,这银子蓉儿可不能收。蓉儿的豆腐脑儿卖的是朋友交义之心,仅要每位客人吃的欢喜,得空就来捧捧场,付不付帐都无所谓的。」银子她每日见得多,不希罕。
闻言一惊,了解她话里的意思,顿时明白为何她一下子敛下笑颜,手中的银子着实是玷污了她。无声淡笑,张绍廷不改初衷,直接拉住她的小手,将白银硬是塞给了她,便转身离去。
「大爷、大爷,这银子我可不能收呀……」待清醒,苏蓉蓉拿着手里的银子急忙地冲到街道上大喊,可惜那人早已了无踪迹。
怔怔地望着远处,她咬咬唇,紧握住手心,方才那被他握着发烫的银子似乎越发烧烫,心头隐隐升起一道不同以往的暖流。
这感觉,她从未有过……
脸儿发烫,浑身松软,苏蓉蓉有些晕淘淘转回铺子,又是忙了起来。
这男人,她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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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跑──再不跑,她可就倒大楣啦!
冲过满满人潮,她使着不知打哪儿来的气力一把推开挡于前方的彪形大汉,脏兮兮小脸蛋因焦急而极度扭曲,完全不见平日和善模样,不识眼的人们见了还当是阿鼻地狱来的母夜叉。
穿着粗衣破布,她掬起散落整脸的发丝,随意扎着辫子,两只眼眸滴溜溜转,瞧着一旁的大树,瘦小身子一径地冲到整面墙前。
仰头看了看,似是吃了秤铊铁了心,蹬着双脚一跃而上。
爬爬爬爬,她滑滑滑,小脚晃呀晃,一溜烟地滑了下来。
可恶!脚太滑了,贴不住。气鼓鼓地膨着脸颊,她懊恼地瞅向上头的大树,不甘心地再度贴了上去。
爬爬爬爬爬,她又再滑滑滑,这回没抓稳,倒栽葱地跌了个大跟斗。
「唉唷!」屁股一阵着疼,痛得她眼角都迸出泪珠子来,怪只怪自个儿学艺不精,每回总贪懒打模糊,这下可好,硬生生吃了个大鳖!
呜呜,怎么办?再不回去阿娘肯定赏她一顿好吃的──竹笋炒肉丝外赠三日练曲儿。
站直身,拍拍微疼的俏臀,眼儿眨眨,她仰头看看顶上的大树,打量着可行性,若从那儿跳进院里,恐怕非死即伤罢?
呃……这可不行,她苏蓉蓉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疼,要是踏空,这条小命准休矣。
不成不成。摇头甩去眉梢的泪珠子,放弃了上天的可行,她往地面一瞧。
嘿,上天不成,遁地可成罢!
搬开大树底下的石子,看似坚固的墙围边竟露出个小洞,大小正巧容得下她。下定决心,鼓足了气,抛去身为人的尊严,她苏大姑娘准备钻狗洞去也。
钻钻钻,首先探出头、肩。好了!一鼓作气,张开两手伏地,一骨碌地往前爬去。
呼的一声,翻过身来,苏蓉蓉索性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喘气,脏兮兮的小脸映着阳光,汗水流过处还她些许的白嫩。
大大的眼儿眨呀眨,粉唇微扬,她俏皮的一笑。正好,反正没人,她就好好的在这儿睡上一觉吧!
突地一片黑影笼罩,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笑颜,伴随着幸灾乐祸的声调:「唷,阿姊,妳钻狗洞唷!」
蹙起秀眉,眼儿一瞇,她一骨碌地慌忙站起,还当是谁,原来正是她那身穿粗布破鞋,天天打杂倒茶的跑堂小弟。「嘘!你嚷嚷个什么劲啊!」宛如罗剎女夜叉,她卷起袖,插着腰,一双水眸滴溜溜,拿起纤纤玉指往那白嫩脸皮紧紧拧了一把,娇笑道:「死阿弟,你存心是想让我露馅是不?」
「哎哟,阿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还是一双沾满泥污脏兮兮的手,要是被阿娘瞧见了……呵呵。哀怨扁嘴的哭丧神情顿时换得一脸狡诈,「我要同阿娘说去,咱们花荫阁的苏州第一花魁不仅拿着一双如泥炭般的手动粗,学猴儿跳墙摔正着,更学狗儿汪汪钻狗洞。」话不及说完,脑门又添一团包。
「有胆你说去呀!看是没见如来观音面,早入地府见阎王了。」放开手,苏蓉蓉顺势拿沾满泥的柔荑使劲往他脸上抹去,一张细白俊俏的小脸顿时化为泥团,含笑的眉目垮了下来。
呜呜呜……当人小弟就是这般坏,好处油水没得捞,尽是惹得一身鸭屎臭。两眼迸出一泡泪,苏喜喜擤擤鼻头,装作一副可怜样,自怀中掏出丝帕,小心翼翼地抹去。
擦到一半,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黑眉微挑,小嘴张大,偷觑眼前得意的俏颜,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忙将手里的丝帕如烫手山竽地往她身上丢去,双腿一拔,一溜烟地跑了。
呿,竟像见鬼般慌慌张张地跑个不见踪影,就算她现在灰头土面,满身污泥,像个小子、乞儿模样,可到底还是个美人胚子,不至于将她看成鬼魅罢?
还怔愣思索怎么回事,苏蓉蓉一面想,小嘴不住嘟哝,摊开被他丢弃的丝绢,睁眼一瞧──
「轰」地脸红紫涨,小手抖起丝绢,浑身发颤,苏蓉蓉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死阿弟,敢随便取用我的手绢,你姑奶奶和你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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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呀摇呀摇……微偏头、身不动,纤指挑起莲花样,唇角勾化一妩媚,眸半张,尽迷离,俨是贵妃醉酒态,轻移莲步步生花,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不行不行,眼儿不够媚,唇儿翘得不够高……还有,妳那是什么身段呀?活像老母鸡啄米似的。」少说三十好几的风骚美妇一脚踢开房门,正巧见着她的丑姿态,不由得啧啧两声,瞅着面前的美姑娘,抚心蹬蹬倒退好几步,先是惊吓万分,随即露出一脸嫌恶。
瞧瞧,她这宝贝女儿将自个儿给装扮成什么样子了?啧,还真不是普通的……俗。
「呃……会么?」苏蓉蓉不觉脸上有何怪异,还以为真是体态问题,低头瞧了瞧自个儿摆的姿势,倒觉得挺美的,再说,书上画的不就是这样,她不过依样画葫芦罢了,难道这也错?
画虎不成反类犬!明明是贵妃醉酒的妩媚美姿,让她做起来却活像个木人石像,俏美脸蛋还画成大花猫。
无奈地摇摇头,眉心打上好几结,风骚妇人扭腰摆臀地晃了过去,不待多言,仔细打量摆着奇怪姿态的女儿,立刻往她背上使劲施力。
不知是否力道过强抑或施点不对,只听得苏蓉蓉鸡猫子鬼叫起来。「哎哟喂!娘呀,妳轻一点,我骨头都快被压散了……」她泪眼汪汪哀怨地瞥了娘亲一眼,话不及说完,背上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哎哟!」
「年纪轻轻就这么不济,一把骨头硬得很,待会儿我会差人替妳多添些醋,喝上几日,身子自然就软了。」
听到要喝醋,苏蓉蓉不由得满嘴酸味,脸色发白,摇头如波浪鼓,可怜兮兮地问道:「真要喝呀?」
「当然!连个卧鱼都做不好,哪还奢望妳能舞得多好看,小小年纪身子就硬得跟石头似的,这样怎么得了?!」苏媚娘伸出纤纤玉指往她身上戳了戳,掏出丝绢捧着脸蛋,幽幽地叹口气。
唉,她这女儿生得如此貌美天仙,肤如凝脂白雪,淡淡眉峰似拢春山,一点朱唇分外红,身姿窈窕轻莲移,一笑倾城再倾国,真是不输当年的自己,只可惜呀……抚着自个儿风韵犹存的脸庞,瞇眼巡至她一身的衣裳打扮,上好的丝绸竟被她搞得宛如破衣褛衫,前襟岔开不说,竟还交错了位置,成了左衽开边,一张娇俏娇嫩的脸蛋被她抹上五颜六色的青黛胭脂红彩,头上一朵红艳大牡丹,说有多丑便有多丑,如此八婆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想象浓妆艳抹下的人儿是有多么水嫩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