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会了如何笑,如何泪,如何放歌……如何爱。
他曾经以为只要继续无辜地爱下去,他们就可以这样厮守到老……但是老天爷终究是不让他耍这个赖、
也许是太沉醉于眼前的幸福,他忘了流云联不是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流云联的人找到了他,他以一挡三,可是救不了苑儿;下手杀苑儿的人,是墨枫。
苑儿至死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或许是他此生惟一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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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里,相对而坐的男女只是沉默。
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满满的心事却教人忘了掌灯。也许,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反而是一种幸福。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流泪了?
老天爷,你究竟在开什么玩笑?要她怎么相信那双曾为她拭泪、为她披衣、轻轻揉弄她的发的大手,竟是一双杀人的手;又要她怎么忍受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眸,曾经只深情注视另一个女人——唐苑,他的妻呵!
名为嫉妒的火,狠狠烧痛了她。那种陌生的椎心痛楚很快地胀满了胸臆,让人无法呼吸。她深深吞吐试着减缓胸中的浊浊,可是那分疼痛却一分分加剧。
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一分感情里最悲哀的,不是对方不爱你,而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一个比你更绝对的存在。那是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替代的、是他心中的神只。
他的妻……”
要怎么做才能赢过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月光重新洒落在他身上,她看见那张悲伤的脸。
她觉得自己的心,碎了。
她明白了另一件事——她可以不拥有他,也可以接受他爱另一个女人。只要能抹去他心上脸上的悲苦!
她只要他快乐。
三年前,她逢故离家、他失去挚爱,他们的生命竟是以这样悲哀的姿态交会。
可不可以让一切都没发生过?也许她现在正在徐州守着夫婿与孩子,也许他此刻正与唐苑耳厮鬓磨——即使那代表自己不会出现在他生命之中。
没有关系的,因为这些都比不上他的快乐。
一丝极细微的声响恰到好处地打破满室无声o
“谁?”墨林语音方落,忙将花不语拉到身后,一面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忽地,一簇星火由窗口射入,不偏不倚地点亮桌上的缸烛。
桌上不知何时躺了一张雪白的鹅毛纸,几个娟秀潇洒的字迹飞舞其上:
流云三载枫林暮,故人把酒霜间漱;
本是出得快活林,蓦然还入忘忧谷。
墨林伸手要拿起这张信签,却叫不语一把夺去撕个粉碎。抬头看见墨林脸上平静的表情,她只觉一阵泫然。
纵使没有江湖经验,她也知道那是一张请柬。
“墨大哥?”月光恰恰盈满她焦灼的、近乎哀求的脸。她急切地伸手紧握墨林的衣角。“别去。”
“别走……别去……”她已经找不到别的话语,只能一遍遍地哀求。为什么她觉得,墨大哥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墨林想起三年前,她也曾这样哀哀切切要他别抛下她。不忍和更多的怜爱涌上他的胸口,第一次,他主动将她拥入怀中。
埋首在他温暖的胸怀里,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沿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滚落,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片一这个拥抱,诀别的意味这么重!
晕眩攫获她的同时,她微启着唇瓣像要说什么,失焦的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与怨对,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合上了眼睫。
感觉到不语全身放软,墨林低头轻轻吻了她的头发,缓缓将她放倒在床上。
是他点了她的睡穴。只因今夜,他有一场非赴不可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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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那片快活林,严冬将至,已不见绿荫,只有一地落叶在脚下铺列一条迈向未知的路径——也通往一个名为“忘忧”的深豁。
夜,这么深,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落在赴约人的心上。此情此景,何以快活,何以忘忧?
当年,他已经答应了不知情的苑儿不能报仇、不能寻死。所以,他逃,逃了三年。但是他心里明白,只要他一天不死,流云联一天不会放过他。
他一直没改名换姓,是不是也暗暗盼着被流云联找到?
良久,墨林和墨枫只是凝望着彼此。
墨枫突然轻笑了一声:“林,你何必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看着我?我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明白,我这次是请你来叙叙旧。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分别这么多年不该好好聊聊吗?”深深看了墨林一眼,她优雅地击掌,几个做婶女打扮的女子由一旁的小屋内鱼贯而出,才一盏茶的时间已在屋外的空地备好了一桌精致的酒席。
挥手指示众人退下,墨枫再度转身面对墨林,笑盈盈说道:“幕天席地,共此明月,岂不雅极?墨大夫,请。”说完,她自己已在席间坐下。
墨林知道今晚绝不会只是一场善意的筵席。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随之起舞,等待对方掀开底牌。
墨枫为墨林及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我敬你。”
他没说什么,只是仰头一饮而尽。
“不怕我下毒?”她娇声问。
他摇头,知道她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让他死去,接着眉头深锁自己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唇,阻止他再继续喝下去。
即使她的表情曾有一丝的动摇,也已被接下来的笑容完美地掩饰住。“瞧你,喝闷酒似的。这样牛饮怎么尝得出这盅御莲白酒的妙处?”她由他手上拿过杯子,像是不经意提到:“是了,饮酒作乐若少了美人怎会尽兴?信里也告诉你了,今天我还邀了你的一位朋友。”
墨林的心一瞬间下沉。
故人把酒霜间漱。
曲霜双眼被蒙住,由两个黑衣女子一左一右地挟至墨枫身边。她的手脚颓软,该是被点了穴道。
“这不关曲姑娘的事。”
墨枫没回答,只是笑将曲霜揽进怀里,除去她蒙眼的黑巾。受了太大的惊吓,曲霜的眼里浮是惊恐;却在看见墨林时流下安心的泪水。
—好美,就连害怕的时候都美得不可方物。墨枫并不是个会嫉妒别人美貌的人,可是此刻审视着曲霜的完美,她心中浮起一丝不快。这种感觉,竟和她三年前杀唐苑时一模一样。
她用手指轻轻抚着曲霜婴儿般细嫩的脸蛋,赞叹:“真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每一处都这么地完美。”叹了口气,她表情转为苦恼。“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先剜了你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先削掉这高挺的鼻子?”
墨枫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阴森的小刀,代替自己的手指在曲霜脸摩桬。
曲霜只觉得浑身一凉,她知道这个女子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她无助地看着墨林,无言地求救。
“联里之间的事,何苦将无干的人也扯进来?”他的脸上看不到变化,只是声音里已经有怒意。
墨枫脸上的笑容更绽。“怎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宅心仁厚?做了几年大夫,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菩萨心肠吗?”她手上轻轻施力,曲霜粉嫩的脸上马上渗出血丝。
忽地乌云掩月。
墨林在暗下来那一刹那打出桌上的白玉箸直刺墨枫的眉心,距离太近,墨枫要问避眼看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她反手以手中的小刀格挡,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石碰撞声,小刀已应声断为两截。
月光在此时重新洒落。一抹鲜红由墨枫洁白的眉心缓缓渗出。这一点颜色,让她的脸在夜色中看来更为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