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表情严酷的华丽面罩、一幅麦斯菲尔德·帕里士精美的仙女图、一个电影道具——按她的想象,那是《魔影》中的一只狼爪。纳什拿它当镇纸用。紧挨着他获得的那尊奥斯卡金像,摆着一个棺材状的银盒。这两样东西都需要认真打扫灰尘。摩根娜抿着嘴,拿起一个伏都教玩偶,玩偶的心上扎着一根致命的大头针。
“有我认识的人吗?”
他笑了一下。能把她领到自己的家,他很高兴。而且,他对家里的杂乱无章习以为常,所以毫不觉得尴尬。“只要灵验就行。通常是个制片人,有时是个政治家。还有一次是那个斤斤计较的国税局代理人。我一直想跟你说呢,”他的眼睛一边扫过摩根娜合身的紫色丝绸短装,一边补充说,“你在衣着上品位不俗。”
“承蒙夸奖。”摩根娜来了兴致。她放下那个不幸的玩偶,拍了拍它被损坏了的头,然后又拿起了一副破旧的魔术纸牌。“你看这些牌吗?”
“不看。是别人给我的。据说它们原来是属于魔术大师胡迪尼或什么人的。”
“噢。”她扇了一下,指尖似能感觉出陈旧的细细的灰尘。“如果你想知道它们的来历,可以找机会问向塞巴斯蒂安。他能告诉你。过来,”她举起纸牌,“洗牌切牌吧。”
纳什乐于从命,接她说的做了一遍。“咱俩要玩牌吗?”
她只是微微一笑,把牌拿了回去。“既然座位都占满了,咱们就在地板上玩吧。”她跪下来后,示意纳什跟她一起跪下。然后头发向后一甩,按凯尔特人的方式划了一个十字。“你要全神贯注,”她说,“但你的创造力并未枯竭或被阻断。变化就要出现了。”她抬眼看了看他。那双爱尔兰眼睛蓝得令人眩目,足以引诱一个圣人相信任何事情。“也许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变化,而且不容易接受。”
她念的已经不再是纸牌,而是先知者发出的微弱的光。若是塞巴斯蒂安,那光会明亮得多。
“你必须记住,有些东西会在你的血液中流过,有的则被清洗出去。我们并非总是平时的我们。”她把一只手放到他的手上时,她的眼睛变了,变柔和了。“而且,你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孤独。你从不孤独。”
被她一语中的,纳什不能一笑了之。相反,他把她的手拿到自己的嘴唇上,借以彻底回避这个问题。“我带你到这儿来不是给我算命。”
“我知道你为什么叫我上这儿来。那件事是不会发生的。暂时不会。”她不无遗憾地抽回自己的手。“而且,我现在说的其实不是你的命运,而是你的现状。”她默默地重新把牌收齐。“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如果我能的话。把你故事里的问题告诉我吧。”
“除了这件事以外吗——在我应该构思故事的时候总是想你?”
“是的,”她蜷起了双腿,“除了这件事以外。”
“我想这是个动机问题。卡桑德拉的动机。这是我给她起的名字。她是女巫,是因为她想要魔力,想改变各种事情吗?她寻求的是复仇,是爱,还是逃离现实的轻松方法?”
“为什么必须是其中之一?为什么不能接受她有天赋这一事实呢?”
“那样就太容易了。”
摩根娜摇了摇头。“不,并不容易。和别人雷同才更容易,容易得多。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有些做妈妈的一度不让她们的孩子跟我玩。我是个坏榜样。古怪。和别人不一样。不能成为大家的一员,我很伤心。”
他理解地点了点头。“我呢,总是新来的孩子。很少在一个地方呆上足够的时间,被别人接受。有人总想把新来的孩子打个鼻青脸肿。别问我为什么。四处漂泊,结果总是不合群,在学校也跟不上别人,心里老在盼着快点长大,离开那个鬼地方。”他有些生自己的气,于是停了下来。“无论如何,关于卡桑德拉——”
“你怎么办呢?”她有安娜斯塔西亚、塞巴斯蒂安、她的家人,她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纳什不安地耸着肩膀,伸手摸她的护身符。“你就拼命地逃呗。而且,既然十次里有九次让人踢了屁股,你就知道往安全的地方跑了。在书里,在电影里,或者就在你自己的头脑里。我刚长大,就在电影院找了份工作,卖小食品。就这样,我看电影还能挣钱。”辛酸的回忆从眼里消失,他的脸明朗起来。“我喜欢电影。简直发狂。”
她笑了。“这么说你现在是写电影挣钱。”
“满足爱好的最好方法。如果我能让这个剧本成型。”他用一个流畅的动作,抓住摩根娜的一撮头发,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我需要的是灵感。”他咕哝着,把她拖向自己,打算亲吻她。
“你需要的,”她对他说,“是集中精力。”
“我正在集中精力。”他轻轻地咬住她的嘴唇往后拽。“相信我,我正在集中精力。你不想妨碍一个富于创造力的天才,对吧?”
“的确不想。”她觉得,让他清楚地了解自己在干什么,现在是时候了。也许这还能帮他开阔思路,写好他的故事。“灵感,”说着,她用双手轻轻绕住他的脖子,“快来吧。”
他俩也随着灵感的迸发升起来了。她的嘴唇与纳什刚一相遇,她就把他俩提到了离地面六寸的地方。他忙着品尝亲吻的滋味,竟然没有觉察。摩根娜伏在他的身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陶醉得忘记了自我。她停止亲吻时,两人已经飘浮在半空中。
“我想咱们最好还是打住。”
他用鼻子爱抚她的脖颈。“为什么?”
她故意向下看去。“我本来不想问你是否恐高。”
摩根娜想,要是能够看见纳什跟她一起往下看时脸上的表情就好了——目瞪口呆,纯粹的喜剧场面。那一连串的诅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随着纳什的诅咒,摩根娜把他俩轻轻送回了地面。
纳什的膝盖半天没能伸直。他脸色煞白,抓住了她的肩膀。他的肠胃咕咕地翻滚着,似乎有人在拨动琴弦。“你他妈怎么干的?”
“小孩子的把戏。某种特殊的小孩儿。”她有足够的同情心去抚摸他的脸颊。“还记得那个像狼一样哭嚎的男孩吗,纳什?那狼过去曾经是真实的。哎,说起超自然力,你不是玩了好多年了吗?这回你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女巫。”
他非常缓慢地、非常自信地向两侧摇晃自己的脑袋。但他抓着摩根娜肩膀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胡说八道。”
她尽情地叹息了一声。“那好。让我想想。简单但高雅一点儿的东西。”她闭上眼睛,举起了双手。
有那么一会儿,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一间乱糟糟的屋子的中间,手掌微微合着,优雅地举着手臂。然后她变了。天,他看得出她在变。她的美丽更加令人眩目。是光线在作怪,他告诉自己。啊,她微笑的方式。丰满的、末涂唇膏的嘴唇弯弯的,睫毛的影子映在脸颊上,头发无拘无束地洒落至腰间。
她的头发动起来了。起初是轻柔地扇动,宛如调皮的微风在嬉戏。接着便飞了起来,像一条婉蜒清澈的小溪,绕住了她的脸,又从脸上飞开。纳什的眼前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形象。刻在一艘古代轮船船首上的一个美丽的木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