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迪迪现在正准备嫁给为她治病的牙医。一颗碍事的智齿引出了一束香橙花。纳什不认为把这件事当作笑料有失忠厚。
你比我合适,他对那位牙医说。迪迪拥有令人想人非非的身段和灿烂的笑容,是个又聪明又友善的女人。不过把她惹急了的时候,她的臂力之大也不亚于职业棒球联赛的外野手。
想起迪迪结婚时跌跌撞撞地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当然不会使他感到寂寞。
他是一个自由的人、一个花花公子。他无牵无挂,无拘无束,愉快而富有活力。至于这意味着什么,管它呢。
可是,为什么他会像垂死的肌体里最后一个活着的细胞一样,在这所大房子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几次三番抓起听筒,要和摩根娜通话呢?
今晚不是他俩的工作时间。每周只给他两个晚上,这一点摩根娜毫不通融。而且他必须承认,度过了起初不太顺畅的一段时间后,从此便一路畅行无阻。只要他不随便挖苦摩根娜。
她极富幽默感,对戏剧也有良好的感觉。这很难得,因为二者都是他的故事所需要的。一周里在她的陪伴下度过几小时,算不上什么牺牲。不错,她固执地声称自己是个女巫,但这只是使整个事情更有情趣。她没制造更多的特殊效果,甚至让他有点失望。
他成功地管住了自己,不去随意触摸她。大部分情况下是这样。触摸她的手指或抚弄她的头发,纳什认为算不了什么。至于她柔嫩诱人的嘴唇、细长白皙的脖颈、高耸的迷人的乳房……那可需要认真抵御了。
纳什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但愿有什么比沙发扶手更解气的东西能让他踢一脚。
想要一个女人,这完全正常。该死,想象和她在被单下滚作一团的情景,甚至是件愉悦的事。然而,一天到晚心不在焉,念念不忘摩根娜,不但影响了工作,而且几乎使他寝食不安。
该好好控制一下了。
这倒不是说他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提醒自己。他不是没有道德的人。即使在摩根娜穿着褪色的粗糙的短衣短裤——这时,他的弱点最容易暴露——开门时,他也狙击了自己本能的非分之想。不过,他的推论更多的是出于自卫本能,而非利他主义的考虑。承认这一点当然不太光彩。与她发生个人之间的纠缠,会把分内工作搅乱。总之,同一个亲吻便能让男人晕头转向的女人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
他有一种感觉,较之迪迪不顾死活的纠缠,那种冲击更能致人于死地。
但他还是想给她打电话,聆听她的声音,问问是否可以见她,哪怕只是一两个小时。
不!他不寂寞!至少以前不寂寞,直到他关闭了机器和疲倦的大脑,去海滩散步时。直到他看到所有的那些人——一个个家庭、一对对情侣,以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一拨拨的亲朋好友。只有他形影相吊,遥望落日滑入大海,心中渴望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想拥有的某种东西。一旦拥有又肯定不知如何对待的某种东西。
有人天生就不适宜建立家庭。这是纳什从自己的直接经验中得出的体会。很久以前他便决定,要避免这个错误,免得让一个蹩脚的父亲去照料某个尚不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什么模样的孩子。
但是,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看着那一个个家庭,使他心绪不宁,也使他的家显得太大太空。一个愿望油然而生——摩根娜与他相随相伴。这样,两人就可以手牵着手,在海边漫步而行。或是坐在一块因年久而变白的木头上,揽着她的双肩,仰望天上最先露面的晚星。
他诅咒一声,猛地抓起话筒,敲击摩根娜的号码。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的嘴努了一下,但一意识到那是录音,说她不在家,笑容顷刻便消失殆尽。
他考虑是否留个口信,但却挂了话机。说什么呢,他问自己。我只是想跟你说话。我需要见你。我无法不让自己想你。
他摇着头,重新在屋里踱来踱去。来自大洋洲的面目狰狞但造型精美的面具,从墙上向下凝视着他。下边的柜子里,带华丽把手的锋利的刀剑在灯光中闪闪发亮。为了消除紧张情绪,纳什弯腰抓起一个伏都教玩偶,把一颗大头针扎进了它的心脏。
“好玩吗,小兄弟?”
他把玩偶往旁边一扔,双手插进了裤兜。他想,是离开这所房子的时候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不如去电影院。
“该你买票了。”摩根娜耐心地对塞巴斯蒂安说,“我买爆米花,安娜选电影。”
他们走在坎纳利大街上,塞巴斯蒂安板着脸说:“上次就是我买的票。”
“不对,不是你买的。”
塞巴斯蒂安转而求助于安娜斯塔西亚。她笑了笑,但摇着头说:“上次是我买的。”她确认说,“你又想耍赖。”
“耍赖?”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于是在人行道中央停住了脚步。“多恶心的字眼。再说我清楚地记得——”
“那是你想记得。”安娜斯塔西亚挽住他的胳臂,替他把话说完,“认输吧,表哥。我可不想放弃我的权利。”
他嘀咕了一声,不过还是一手挽着摩根娜,一手挽着安娜斯塔西亚,拔脚走了起来。他特别想看施瓦辛格新拍的动作片,又非常担心安娜会挑选在二号厅上映的愚蠢的爱情喜剧。倒不是他介意爱情片,而是因为他听说,阿诺德这次又有了新的超越,从一群邪恶的、不断变换形体的外星人手中拯救了整个地球。
“别生气。”摩根娜轻声说,“下次是你挑。”
她非常喜欢这种安排。只要情绪好,又有空闲,三个表兄妹就会出去看一场电影。几年来无数个唇枪舌剑、大光其火和一事无成的夜晚才引出了现行的办法。这办法并非没有漏洞,但通常总能防止他们在售票处掀起一场激烈的争辩。
“施加影响有失公正。”安娜斯塔西亚感觉塞巴斯蒂安在试图左右她,于是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决定了。”
“不过是怕你浪费我的钱而已。”放弃争辩的塞巴斯蒂安扫了一眼寥寥无几的排队的人。当他发现从对面走过来的那个男子时,精神为之一振。“啊哈,是不是太默契啦?”
摩根娜已经看见了纳什。她不知道自己是厌烦还是高兴。在他俩的会面中,她一直设法使样样事情都做得四平八稳。考虑到只要两人的距离在两尺以内,空气中便会迸发出性的火花,她决定不采用那些普通的把戏。
她对付得了,她提醒自己,边向纳什递去一个笑脸。“放假也不休息吗?”
纳什阴郁的情绪消失了。摩根娜秀发绕肩,红色的短装衬出每一条曲线,看上去像一个若隐若现的天使。“差不多吧。我写自己的电影感到吃力时,总爱看一场别人的电影。”虽然把眼睛从摩根娜身上移开有点费劲,他还是瞄了一眼塞巴斯蒂安和安娜斯塔西亚。“嗨。”
“很高兴又见到你。”安娜斯塔西亚插了进来,“真有意思,上次我们三看电影,就是看你的《死亡游戏》。”
“哦,是吗?”
“电影非常好。”
“安娜应该知道,”塞巴斯蒂安插嘴说,“最后三十分钟她是闭着眼睛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