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坐在她身边的李伟诚,今年刚退伍,进公司不到三个月。
“杨副总要求这么做,你就这么做吧。”另一位同事回话说。
李伟诚颇不以为然地说:“在这个网路发达的时代,就要懂得利用IT,手指一敲,订货、下单、运送,一目了然,我们是世界级的外商公司,竟然还在用古老的人工方式,杨副总的脑袋真是不思长进。”
听到有人批评妈妈,郑雨洁睁大眼睛,想要听得更清楚。
同事笑说:“你说的流程几百年前就有了,电子邮件问卷调查也不是没试过。你知道问卷嘛,大家总是随便填填,副总要的是确实的顾客反应,所以才希望我们用聊天的方式来取得最完整的销售资讯。”
又有同事说:“电脑科技再怎么发达,也不能取代人脑的弹性。”
李伟诚还是坚持己见,“我还是认为浪费人力,新世代要有新作法,我要建议杨副总,建立经销商联络信箱的制度,定时汇整,再根据SPECIAL CASE追踪,这才是最弹性,最有效率的方式。”
听著李伟诚的谈话,郑雨洁恍恍觉得,好像看到另一个陈骏达。
同样是说得头头是道,也同样是一表人才的优秀青年,可平常看他的工作态度,打电话时随便问问说说,该出门拜访客户时,又泡在柜台美眉那儿不走,相对于他此刻的慷慨激昂,她感到有些错乱。
在热闹的餐会里,她竟然开始思念大黑熊了。他从来不说理论,不拐弯抹角,该做的事就会去做,就像一发现喜欢她,马上跑来亲吻表白。
唉!好想念他那厚厚的熊掌,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她跟他说会晚点回去,他会不会坐在电脑前面,又累得打瞌睡流口水了?
心里这么挂记他,是否喜欢他的程度又增加了十分?
一场餐会到十点结束,李伟诚顺路载郑雨洁回家。
“你看我这部JAGUAR如何?”李伟诚意气风发地开车。
“喔,很新。”大概不是他赚钱买的吧?
李伟诚对于她的反应有点气馁,干脆自己说道:“这车型是我自己选的,V8引擎,最高达到四百匹马力,六速自排,这么炫的车型只要两百五十五万......”
“你开车上班有停车位吗?”她听得一头雾水,问个最实际的问题。
“这哪有问题!去租个停车位就行了。副总大概不知道,我出去找容户都是开自己的车,耗的油钱都比计程车钱还多。”
“你可以搭计程车啊。”公司又没叫他自己开车。
“嗳!你有所不知,开过高级跑车,就不会再想坐那种铜罐仔车了,我看你也没坐过JAGUAR吧,我这车子不轻易载女孩子的,看在我们同事一场的份上,你才有资格坐在我的旁边喔。”
郑雨洁懒得说谢谢,不然她去坐后座,把他当司机算了。
她又开始想念大黑熊了。要不是急著回去上网,她也不会搭李伟诚的车。
李伟诚又自顾自地说:“我跟你说,其实我在这家公司只是过过水,混个一段时间出去了,顶著知名外商公司的名号,将来要换工作也容易。”
“我们公司已经很好了。”
“这哪算好?薪水少,工作时间长,心力付出一点都不成比例,叫我这个硕士跑业务,真是大材小用了。试用三个月期满,我要叫杨副总调整我的工作,我的专长是专案企划和行销策略。”
妈妈曾经告诉她,只有从基层做起,才能深入了解公司的实际运作,想要一步登天,只有摔得更痛。
“我家快到了,前面那个路口停就好,谢谢。”她淡淡地说。
李伟诚说得索然无味,每当他谈论自己时,每个女孩子都是双眼放光,只差没立刻爬上身来,今天载到这个木头娃娃,就当作是做功德一件吧。
手机钤声响起,原来是一个仰慕他的美眉打来的,他拿起手机,一手转著方向盘,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
“是啊!太忙了,加班很晚......主管很重视我,要求我留下来......”
“呃,该、该停车了。”郑雨洁捏了一把冷汗。
吱!李伟诚急踩煞车,右手挥了挥,脸上带著讲电话的笑容,眉头皱一下,好像示意她赶快下车,别偷听他讲话。
郑雨洁一慌,忙开了车门,一踏出去,才发现他竟然停在快车道上──更糟糕的是,一部机车高速驶来,直接冲向她。
碰!一声巨响,她天旋地转,摔倒在地。
“干什么啦!”李伟诚跳出车外,手里还握著手机,一看到机车撞到车门,立刻大吼道:“你不会骑车啊?这是JAGUAR耶!你赔得起吗?天哪!真的撞凹一块了,你别走,赔我钣金的钱!”
机车骑士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揉揉擦伤的手臂,也是凶神恶煞地说:“我还没跟你要赔偿咧,你突然煞车,突然打开车门,我哪会冻得住?是你自己先违规的,凶什么凶?我机车摔坏,全部找你算帐!”
“谁怕谁?来呀,找员警啊!”李伟诚拿了手机就按一一○。
“小姐,啊你嘛帮帮忙,下车时不会看一下啊?”机车骑士总算发现郑雨洁坐在地上,“汽油流出来了,你赶快起来呀。”
“我、我......爬不起来。”郑雨洁冒出冷汗。
“对,在XX路和○○路口。”李伟诚一边讲电话,一边伸出手拉郑雨洁,“你们赶快来做鉴定......”
“痛啊!”郑雨洁察觉小腿的痛处,疼得掉下泪,“脚、脚......”
机车骑士见情况不对,紧张地说:“不要动她,快打一一九!”
“又没火烧......”李伟诚碎碎念著。
“火烧屁股了,你女朋友的脚断掉了啦!”
第六章
他睁眼醒来,全身酸痛,想要移动身体,却是无法动弹。
“阿廷,你醒了?”
大姊出现在他的眼前,面带微笑,可一双眼睛却是又红又肿。
“大姊,我......这是哪里?”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这是医院病房,你右大腿严重骨折,医生接回去了,暂时两个月没办法正常行动,要拿拐杖。”
“哪会这呢严重?以后长不高了。”他从小爱跑爱跳,受伤是家常便饭,却没有严重到骨折的程度,他一下子想不起受伤的原因。
他试著坐起身子,大姊将病床调高,他看到整条右脚扎满绷带,才想伸手去触摸,又晕眩得躺回枕头上。
“阿廷,你流了很多血,身体很虚,这两天好好休息。”大姊帮他拉好被子,带著鼻音说:“高中注册的事,你大姊夫帮你请假了,别担心。”
“高中......”记忆如漩涡般绞了进来,他已经满十五岁,考上高中了,爸爸还送他一部变速脚踏车当作礼物。
记忆加速流动,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让他心惊,他不觉心头一痛,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无底洞,焦急地拉住大姊,“爸爸呢?那部车子把我们撞下去,爸爸找人救我,他流血了,他也住院吗?还是在家休息?他伤势还好吧?”
“爸爸......很好。”大姊轻牵嘴角,立刻转过身子。
“爸爸在哪里?我要见爸爸!”
大姊很忙碌地整理床头柜的卫生纸、保温瓶、毛巾,“爸爸在家里。”
“我打电话回去!”
“病房没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