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洁打开电子邮件信箱,原来他传来一张“画作”,照样是那张圆脸,换上俐落的短卷发,戴上耳环,蹬了一双过大的高跟鞋,左手夹著公事包,右手抓了一个汉堡,一副拚命赶上班的著急模样。
台湾黑熊:当当当当!未来的商场女强人!
飞天女侠:把我画得那么老,喂!说说将来想做什么?
台湾黑熊:安亲班数学老师、老公、爸爸、阿公、阿祖......
飞天女侠:志愿能大一点吗?
台湾黑熊:不让学生打瞌睡的数学老师、杰出女主管的老公、资优生的爸爸。
飞天女侠:说正经的。
台湾黑熊:还没想到啦,船到桥头自然直,路是无限的宽广,过一天,有一天的满足与快乐,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要为明日烦恼。
飞天女侠:你前途无亮,我没有安全感。
台湾黑熊:大作家,我温暖宽大的怀抱是你最安全的倚靠。
飞天女侠:咬文嚼字,我不走作家,写了一年的稿被退了。
台湾黑熊:哎呀呀,难怪你心情不好。早说嘛,抱抱你,惜惜你,嘟嘟嘟,亲你一个,还是笑不出来?
飞天女侠:编辑说我写得太清纯了,没有卖点,要我删内心戏,加床戏。
台湾黑熊:看来你是缺乏实战经验,我很乐意当你的实验对象,我随传随到。
飞天女侠:你就是满脑子的小玉西瓜!
台湾黑熊:退稿别难过,我会给你一个大惊奇,你就笑得出来了。哈,我高中同学打电话来,我晚点再扣你,886。
飞天女侠:881。
郑雨洁离开连线,双手撑住下巴,瞪著萤幕发呆。
跟大黑熊聊天是很愉快,可是当她想抒发闷气时,他却轻易说拜拜,跑去跟高中同学哈啦了。
换作是她,她也会先接电话;她不能怪他,只是说不出那种被轻忽的感觉。
她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当她一天天在意他的一切时,是不是表示她也渐渐地把他收藏到心里去?或者,他们的“恋爱”只是“习惯成自然”?
她起身离开房间,经过爸妈的房间,看到爸爸弯著背,戴上老花眼镜,伸长脖子,两根大指头在笔记型电脑上缓慢地敲著。
“妈妈,你又叫爸爸学打字了?”她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是啊,我叫他先练速度,你再教他收发伊媚儿、上网这些东西。”
“爸爸练得很辛苦,他叫他的科员帮忙打字就行了嘛。”
“不行,爸爸虽然当科长,总不能写个简单的伊媚儿也叫人家帮忙吧?”杨秋兰将电视关掉,笑说:“爸爸已经有了电脑焦虑症,当他看到年轻的小弟弟小妹妹电脑用得吓吓叫,他也得跟著进步才行啊。”
“妈妈你呢?”
“我啊,还好在外商公司上班,敲的是英文,要是真叫我学中文KEY-IN,唉!我也想哭吧?当年在学校,怎么知道科技会进步到这种程度!”
“我也不知道毕业以后会怎样、现在学的东西有没有用。”郑雨洁的语气有些灰色,曲起一双脚到沙发上,将下巴抵在膝头。
“雨洁,不是在跟蜻蜓聊天吗?好像不太开心?”杨秋兰关心地问。
“没有啦,只是想到即使我念到研究所,也不知道出来要做什么。问张奇廷,他更没有目标,好像每天过得去就好了。”
“你这也是一种焦虑症。妈妈当年傻呼呼的,有工作就做了,是生下你以后,才发现专长在行销业务这方面,这才转型过来的。雨洁,真的不急,先把该学的学会,具备基本能力,将来工作方面的发展性,是靠时间去琢磨的。”
“真的吗?”
杨秋兰微笑看女儿,“你说哪只菜鸟一进公司,就会做财务报表?或者就卖得出产品?妈妈当主管,挑的不只是学历和成续,也要看这个人是不是肯努力学习?能不能配合公司一起成长?很多很多啦。”
“如果张奇廷去应征,你会录取他吗?”
“蜻蜓这小子还满老实的,应该有很大的机会。”
“他一点也不老实。”郑雨洁想到他老爱对她“上下其手”。
“哎,根据我的观察,他比起那些光说不做、眼高手低、吃了苦就要辞职的年轻人,他是实在多了,而且他很热心。”
“热心?是好管闲事吧?”
“热心哪,就是对什么事情都很有兴趣,都会努力去了解、去关心,不管是你说的好管闲事也好,或者是在人事物方面的学习,蜻蜓是潜能无限的。”
“瞧妈妈把他说得那么好,我也不一定会和他走下去。”
“当然不一定了,你还年轻,机会很多。”杨秋兰明白女儿对爱情有了困惑,笑说:“就像妈妈当年嫌爸爸木头,也跟别的男生交往,感觉不对味,又回来跟爸爸在一起,经过比较,才发现他的优点。”
“妈妈不理爸爸那一阵子,爸爸有没有很失魂落魄?”
“当然有了。”杨秋兰笑得很开心,“他每天就站在女生宿舍门口,亲自递给我一封信,写得可真是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我看著看著眼泪就流下来了。”
“说我什么坏话?”郑大升出现在沙发后面。
“说你年轻的时候,是个文艺青年呢。对了,雨洁,我忽然又想看爸爸当年登在校刊上的情诗,是不是放在你的书架上?去拿来吧。”
“别看!”郑大升立刻阻止,脸孔硬硬地说:“将近三十年前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都过时了。”
杨秋兰笑看老公,“以前的情诗过时了?那么爸爸,最新流行的是发简讯,要不要试试看?你也二十年没写东西给我了吧?”
“我敲键盘敲得手都僵了,再去敲手机,我指头会断掉。”
电话响起,郑雨洁知道是大黑熊打来了,心虚地看了父母一眼,随即接起,喂了一声,快步躲回房间里。
郑大升哼了一声,女儿可真是热恋啊,“又是金毛狮王打的?”
杨秋兰惊喜地说:“有进步了?以前是金头发的流氓、太保、混混,现在升格当狮王了?”
“我还听雨洁叫他大黑熊,长得像根黑炭,还是被乌贼吐了墨汁?全身乌漆抹黑的,就只看到金头发和白牙齿。”郑大升就是看他不顺眼。
“好啦!把人家嫌成这样!我都没嫌你头发愈来愈薄、身材愈来愈宽、脾气愈来愈怪、次数愈来愈少,二十年前是两天一次郎,现在是什么?初一十五还记得烧香拜拜的话,我就阿弥陀佛喽!”
“妈妈!”郑大升在沙发坐了下来,讨好似地搂住老婆,“这个......今天晚上......好久没那个了。”
“去去,去房间开冷气,该睡觉了。”杨秋兰笑著推开老公。
至于女儿正在经历的感情怀疑过渡期,就靠那只蜻蜓来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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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谢谢雨洁这两个月来的帮忙!”
五、六个年轻人举起果汁,同声说谢谢。
今天是暑期工读的最后一天,同组共事的同事特地请郑雨洁吃饭。
“谢谢,我、我只是打杂而已。”郑雨洁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光是打杂,就分担不少事了,我们可以多些时间拜访客户。”
“唉,我说呀,我们这种工作太没效率了,一个个打电话询问经销商,不如用伊媚儿做问卷调查,不是比较省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