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娣,我陪你吃一点东西,就算喝一点酒都好。”可欣柔声劝说。
傅太慢慢转头看她,眼中又浮起泪影。
“阿康走了,你就不肯再叫我妈咪?”她问。
“妈咪。”可欣强忍看泪水.“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叫你妈咪。”
“是阿康没有幅气。”傅大眼泪簌簌而下.“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儿。”
“是,是。”可欣含看泪拥看传太,她们的心更接近亲密,比女儿更亲。
“妈咪吃点东西,否则我和他都不安。”可欣说.“拖垮了身体也无补于事。”
“吃不下,晚上我都梦到他——我不知道,总觉得梦里是阿强。”傅大说得好奇怪:“阿康——我感觉得到他在我四周。”
可欣感觉背脊一阵清凉,母子连心,难道以哲的魂魄回来了?
“以后,傅家的人再也不准坐飞机。”傅太像发誓“宁愿少赚钱甚至不赚钱,也不许再坐飞机,我恨死飞机。” “一定。大家都会听你的话。”
“会不会是——命中注定?”傅太怔怔出神:“阿强阿康刚出生时,他们爸爸替他们找人算了算八字,没有说过他们之中会有意外,只是我——我记得很清楚,算命的说我命中只有一子,怨不得,想不到这么灵。”
可欣无言以对。
“其实我一直记得这件事,也一直在害怕。”傅太苍凉的慢慢说“三十年过去,我以为不会再有甚么事,想不到——”
“以战在也一样,他们兄弟相貌一模一样,你当以哲还在就是。”可欣勉强说。
“以战不会是以哲,虽说外貌难分得清,其实是有分别的,以哲比较亲近我,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出是他。”
感觉?傅大才说感觉到以哲仍在四周,但是他——已永远去了。
“可欣,有空替我把以哲卧室整理好,我要永远保持它的俘状。”傅太说.
“还有,你能搬来——陪我忙一阵?”
“好。”可欣对傅大千依百顺。
晚饭之后,以战和明柔回来了,傅太巴巴的盼著他能说些甚么,但他们都沉默无语。傅太心中扭痛,人都死了,还有甚么可说。
她垂下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可欣轻轻拥住她,她又拍拍可欣的背脊,两人之间有份自然的默契和感情。好像——相依为命。
“我把你的信交给他了。”以战这么说。
“谢谢。”可欣的视线停在傅太脸上,她不想多看以战,这和以哲一模一样的男人。
“其实——现场甚么都没有,只有海面上一层浮油。”明柔说“航空公司在那儿作了法事,大家都尽了心。” 傅太拭泪,紧紧的握住可欣的手。她有奇怪的感受,握着可欣就等于握着以哲,他们仿佛是一涸人。
第二天,可欣搬了简单的行李,暂时住进傅家大屋。
“让工人替可欣安排客房。”明柔说。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宁愿住以哲卧室。”可欣柔婉提出。
“好,好。”傅太立刻同意。“这样最好。”
“我已安排周未有个追思礼拜。”以战突然说,像是封母亲,又像对可欣,他的视线没有一定的焦黠。“以哲比较倾向基督教,我想——这样子比较好。”
“谢谢。”可欣还是不看他。
“我已通知了我们的同学、朋友,还有公司的人。”以戳再说。“妈咪可以不参加,由我主持就可以,因为都是晚辈。”
傅大把征询的眼光移向可欣,这么短的时间可欣已赢得她全部的爱和信心。
“我可以在家陪你。”可欣立刻说。她懂得傅大那种万般失落的心情。
傅太点头同意,眼眶又红起来。
“可欣应该参加——”明柔说。
“她不参加也好。”以战打断她的话。“妈咪需要人陪。”
可欣的心情有奇异的矛盾。
以哲去了。可欣震惊、哀痛、悲伤,可说痛不欲生。后来消息证实后,她反而有点疑幻疑真,不能置信似的。一个人那么简单,那么容易说走就走,扔弃了所有誓盟、允诺?以哲不是这样的人,她坚信他说到做到,他答应一定尽快回到她身边、陪她、爱她,他就一定会回来,不可能连话都不貌就走——她不相信他死,不认为他死,也感觉不到他死去——当她看以战,就觉得以哲站在那儿。实在太相似了,这几天来有个可怕的现象,她甚至感觉到他是以哲。
这感觉是错的,他是以战,不是以哲,她要强迫自己分清楚。
每晚她也发梦。好梦、噩梦,常常吓得她一身冷汗醒来。午夜梦回时,以哲仍在的感觉尤其强烈,仿佛他就在四周——是魂魄归来吗?是继续那份未完成的允诺,回来陪她。
睡在以哲的卧房,她不觉异样,不害怕也不陌生,反而有种宁静安详感。这几天来不曾有过的宁静安详。
以哲的卧室布置得清爽自然,是间标准的男人卧室。床、灯柜,整套高级音响设备,一些放得很整齐的CD,不算太大的衣帽间,附带的浴室,还有一组很舒服的沙发。也许是旧建筑物,天花很高,有六百尺左右大小,非常舒适温暖。
灯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英文版《新闻周刊》,以哲还没看的。
可欣轻轻摸着灯柜,摸着茶几,摸着音响组合,摸着那一排排整齐挂列在衣帽间的西装、衣物,温暖的、清新的,好像以哲的气息仍在,他不曾离去。
上帝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让他们才相识相爱相聚就永远分开了他们?
双手掩着脸,她缩在沙发一角默默哭泣。不是她无泪,不是她不悲伤,不是她冷静捏智,只是她不想在人前流泪,干想惹得傅太更伤痛,她粉碎至血淋淋的心只让自己看见。
现代女性盈亏自负,就算整个人彻底崩溃,人前,又有谁真正帮得了你?
可欣知道,道次的打击与挫折会是一生一世的了。恋爱的时间虽短,他们的灵魂早已结为一体,不能再分你我。
他们爱得自然,爱得深切,爱得——浑然天成。她曾想通,他们这样的相识相爱一定是缘订三生,是蒙主祝福的,为什么——为什么——
肩膊在轻轻的战抖,眼泪从指缝中无声的浅出,大地在她深沉巨大的哀伤下变得沉默,夜在她无边失落中憔悴。
就缩在沙发一角,她睡着了,睡梦中看见以哲站在她身边,无言的陪伴着。
天亮的时候她醒来,是个艳阳天,她的心却仍然阴霾满布。
强打精神陪伴哀伤的傅太。
“你可以不必上班?公司可以请那么久的假?”明柔关心的。
可欣见微微点头,什么也不说。6
以战从客房出来——啊!他住客房,并未与明柔同房。 “嫣咪,过了以哲的追思礼拜,我就立刻去三藩市!在那边住一段日子。”明柔税。
“为什么?!”傅太愕然。
“以战取消了婚礼,预备三年后再做这件事。”明柔吸一口气,她不明白以战怎么闭紧了口,一句也不帮腔。“我懂得目前的情势,这么做是应该的。”
“你为什么要走?”傅太望着她。
“他一定没告诉你。”明柔盯一眼以战。“我有三涸月身孕,在香港没举行婚礼又挺着大肚子怕人都闲话,他安排我去的。”
“阿强,真的?”傅太问。
“是。我已请明柔嫣咪陪她同去,租好房子,请了护土、工人和司机。”
“为什么去三藩市?”傅太不解。“温哥华我们自己有大屋在那儿,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