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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双眼睛,六道目光,齐致盯在纳西斯的脸上,等待答案。纳西斯离开沙发,拿起桌上的照片,秋梦天仰头看他的目光好温柔,正是那恋人的眼波。
“小纳,”留着一髯花白胡须的老院长,以对儿子的口吻说:“今天早上我们收到了这个,有人指控你和女学生在外面同居。我和所长、主任商量的结果,决定将事情先压下,找你来,听听你怎么说。我相信这一定是有人恶作剧,对吧?”
老院长目光炯炯,盯着看照片的纳西斯。他一直很欣赏这个才华洋溢的年轻人,把他当作自己儿子一般看待。他是个开通的老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只是形式,这种事原本没有什么,可是纳西斯前景正好,他可不想让这种小事酿成丑闻,毁掉他最美丽的钻石。
可是话虽这么说,这也必须要看纳西斯本身是否有所觉悟警惕,能不能答应他们沙盘推演好的要求。
系主任和所长也以同样的心态看着纳西斯。在他们认为,研究学问和私生活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可是这社会的道德标准要求得太奇怪,它苛求每个人按照它所刻好的尺寸行事生活,而丝毫不得蹁越,否则便是离经叛道。一旦被扣上违背礼教传统的这顶大帽子,八辈子也翻不了身。一般人是循着这标准活着的,他们才不管你在专业领域的成就如何,硬是把私生活和工作混为一谈,要求你严守清教徒的戒律,清修一如苦行僧。
可是这社会同时也存在另一种古怪、有趣,而且矛盾的现象;台面上的形象只要矫饰得好,清纯、无辜、端庄,满足符合道德把量的尺寸,没有人会管你台面下的事实,是怎么污秽肮脏和放浪形骸。也就是说,只要保密工夫做得到家,就可永保圣人的形象而受人景仰膜拜。小老弟此番不幸被人捉住了小辫子,说实在的,他们也很为他烦恼担忧。
可是,同样地,事情如果想消弭于无形,就端看纳西斯的态度了。他们其实已想好解决方法,就看纳西斯接不接受了。
“小纳。”老院长又叫一声。
“这照片取景还不错,对吧?不过,技术差了点。”纳西斯将照片丢回桌上,抬头正视办公室里的三巨头。“我以为,教学研究工作和我的私生活是分开的。”
“没错,”主任接口:“不过,小老弟,别人可不这么想,他们总希望地球自转下发生的所有一切事情都按照‘名分’的规则在转动。破坏了这项游戏规则,就很难有立足的余地。”
“所以?”
“所以,”所长接着说:“你必须解释、交代清楚,你和照片上这女孩的关系。我们不知道你是否和人结过什么怨,对方才会用这种手法来打击你,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事情闹开了,对你绝对没有好处!”
“小纳,”换老院长开口了:“你的潜力材质无限,我不希望这点小事毁了你的前途。”
“但是,院长,我并没有结婚啊!我的所作所为并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也并不构成任何道德法律上的罪恶。”
主任轻轻一笑,推了推金边眼镜。
“小老弟,”他说:“你想得太简单了。是的,你没有结婚,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而不需对某个特定的对象负责。我同意,我绝对同意!可是,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别人会问,会指责你,为什么不干脆结婚算了,懂了吧?这就是礼教,挑战传统对你没有好处的,小老弟!”
“小纳,你还是先说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吧!”
纳西斯环顾室内众道目光,足足和他们对峙了数十秒钟之久,才极不情愿地说:
“是的!我们住在一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住在一起。她十六岁时,我收养了她,我们就一起生活,我是她的监护人。”
“监护人?小老弟,要诚实哟,照片可不是这么说的!”
主任把照片重新排列开来。六道目光逐一审视,重新又凝聚在纳西斯身上。
是的!照片不是这么说的。照片中的情景,正明明白白诉说着他们是恋爱中的男女。
“没错!我们彼此相爱。”纳西斯承认说。
“这就麻烦了!你既是她的监护人,又和她谈恋爱……小老弟,你可真会找麻烦!那个人不好谈恋爱,偏偏喜欢上自己的……”
“这有什么不可以?”
“冷静!小纳。”老院长制止纳西斯。他了解他的脾气,纳西斯对什么都不以为然,执着于自己以为对的事物;有时任性胡为,全然不管旁观的人怎么想。像前些日子,他和那一大堆女人的徘闻,搞得天翻地覆,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不同,“同居”和“谈恋爱”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事件。
“还有一点,”所长提出了关键问题:“她是本校的学生吗?”
“嗯!”纳西斯毫不迟疑地回答。
“完了!”主任夸张地手覆额头,倒在沙发上。
所长也瘫身紧靠在沙发椅,说:“好了!现在该怎么办?”
老院长瞪两人一眼,坐靠在旋转椅上,眉头深锁,像是在思考什么棘手的问题。顿时,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鼻息声此起彼落,房间里的气流塞碍难行。
终于,老院长打破沉寂,开口说出他们早模拟过的要求:
“小纳,虽然你是她的监护人,但她毕竟已经成年,孤男寡女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会落人把柄,你还是找个地方让她搬出去住吧!”
“不!我不要她离开我!”
“那么,”老院长又皱起眉头,纳西斯的回答在他意料中。“你打算怎么办?事情如果闹开了,非但校方颜面无光,你也会受影响。我们不希望看到这种事发生!”
“那是我个人的事,院长,”纳西斯不以为然地说:“我不认为这会对校方有什么影响!”
“小纳!”主任摇头说:“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名誉’这种东西是很脆弱的,更何况男女关系越渲染风波越大,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得满城风雨,而且大都是很难听的。我们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校方有校方的立场,再说,媒体又是很难缠的,我们不得不多加三思。”
“那你们的意思是……”
“离开那个女孩,或者让她搬出去。”
“不!我绝不答应!”
“小纳!”老院长说:“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拒绝,后果有多严重?”
“后果?”
三巨头相互看了一眼,主任又推了推金边眼镜,清清喉咙说:“小纳,我们实在不愿意这么做,可是,校方有校方的立场,这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执意不肯让那个女孩搬走,我们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危及到校方的声誉,迫于无奈,只好……只好……”
“只好怎么样?”纳西斯冷冷地问。
“我们迫于无奈,只好要求你辞职!”
此话一出口,三巨头又相互看了一眼。说真的,老院长心中虽然拿纳西斯当儿子看待,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毁了他的前途,可是纳西斯如此倔强不妥协,这当中有许多责任,不是他一个院长所能担当的。至于所长和主任,更是存着相同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