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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容……”
红色的漩流倒海过来了。秋梦天来不及呼叫,四周水潮的分贝就活络起来。前方纳兰性德渡过了河,猛回头,乍见他钟爱的玫瑰,即将被水潮淹没。
“小心……”纳兰性德扑身挡住秋梦天,水潮吞噬了他,一股巨浪将他卷上天,他的身体朝天空弹跳而起,然后呈抛物线状作自由落体,像在飞一样,随即“砰”一声,蹦落在烫黑金的柏油路上。
“齐容若!”秋梦天奔向他,跪在他身旁。喇叭声此起彼落,“发生车祸了!”,他们这样说着。
“齐容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真傻!”秋梦天哭道。
“因为我爱……爱……”纳兰性德试着想举起手。“梦天……小……小心纪……她……跟……拍……”
誓言因真情而不朽,遗情经殉命而隽永。断了气以后,海石从此为其枯烂。秋梦天晶莹剔透的泪,颗颗滴落在纳兰性德皎美如皓月的脸上。而他,却永远感受不到泪水的温度了。
“齐……”
哽咽在胸口,挥发成泪,句句残入不言中。
这世界为什么要有光?纳兰性德残存的意念最后这样想。他爱她啊!可是世界为什么要有光,照得他这样晕眩,眼前这样昏暗。啊!他睁开不了双眼,睁开不了双眼……
“齐容若……”
哽咽再次在胸口,沸腾成烟,缕缕飘入天听中。
这世界为什么要有光?
“梦天!”一双手温握住秋梦天的双肩。纳西斯越过围兜成圈看热闹、好奇不幸的众生,缓缓将秋梦天牵引出悲怆之中。
“他死了!纳,是我!是我害死了他!”秋梦天哀号,哭声哽咽,尽是自责的悲痛。
“不!那是意外!”
“意外?”
“是的,意外。”纳西斯牵扶着秋梦天。“来!我们回家。”
“回家……”秋梦天茫然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空空洞洞。
“对,回家。”
纳西斯招来一辆计程车,将几近失魂的秋梦天推塞进车里。他必须尽快将她带离此地。齐容若为了护住她,撞上车子,在她面前死亡,在她的心中当然引起不小的震撼,甚至可说是很大的打击。她现在已开始恍惚了,眼神也变得十分空洞,罪恶感正在迫使她一步步封闭自己的心灵。
“我害死了他。”一路上,秋梦天一直反覆着这句话。
生命终日会有终尽,天堂与地狱,虽是两种迥异的方式,但殊途同归。只是,不幸依然令人伤痛,所以哀悼早逝,因为惋惜突然断落的青春。而秋梦天哀悼的,只因罪恶,她扼杀了纳兰性德美丽的前景——永远的毁灭。
第九章
她持续最先的沉默恍惚,饭也不吃,课也不上,觉也不睡,每天只是坐在阳台上,倚着栏杆,看着楼台下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有时她会抬头看天空,青天上,纳兰性德在对她招手。
“听着,梦天,”纳西斯强迫她离开阳台,锁上落地窗。“那不是你的错,完全是一场意外!警方报告说得很清楚,违规驾车,畏罪逃逸,酿成那一场悲剧。你不要太自责了!这些日子你一点都不爱惜自己,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都是我害了他。他如果不救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不幸了!”
纳西斯屏气凝神,试图寻找适当的语汇安慰秋梦天。这些日子以来,她不吃不喝不睡不言不语不笑不泪,几乎摒绝了七情六欲,完全失去了生气,成了行尸走肉一具。
“梦天,听我说!我知道你为齐容若的死感到自责难过,你以为是你害死他的——不错,事实是发生了,他的确以他的命换回你的生。可是,梦天,即使你再这样自责,这样自虐,也换不回他的重生。看你憔悴成这样,教他看了,情何以堪?你想,他希望你这样消沉悲伤,毫无生气吗?不,他一定希望你活得更快乐!”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如此折磨自己?”
“我总觉得自己亏负了他……”秋梦天低叹凄凄。“我知道生命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早与晚而已。我并不是在哀悼死亡,或哀悼齐容若夭折的闪亮。我难过伤心的,是在他死前,我还伤了他的心,让他以遗恨终结这一生。我觉得自已很残忍任性,每每伤害别人到无法挽救弥补的时候,才清楚自己的罪恶——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他明白!”纳西斯握住秋梦天的手。“否则最终那一刻,他不会不顾一切,反身护教了你。情爱的范围有时也能很广阔的,梦天,虽然你不能回报他同样的深倩,但他的内心必定已存有一份释然。”
“可是……他终究是为我才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相信,他一定不希望你以这种憔悴的模样去偿还。难过、悲伤、流泪,这些情绪对他来说,都已经了无意义!梦天,自责并不是赎罪最好的方式,如果你不能替他活出原来属于他的闪亮,那么,他的付出,他对你的那份心,就没有意义了。”
秋梦天凝眼对窗,白云在天际,她似懂非懂。
“很难。”她终于叹声说。
“是很难,但总比一味地自责、哀悼好。”纳西斯打气地拍拍秋梦天的肩膀,拉她起身。“好了!去洗个脸,我煮了些粥,趁热把它吃了。”
“嗯。我想吃蒸蛋,你煮了吗?”
“有!”纳西斯安心地笑了。看样子,秋梦天是恢复了正常。“快!快去洗把脸,看你一脸脏得跟小猪似的……”话声未落,电话响了,纳西斯催促秋梦天说:
“去!快去把脸洗净,然后把粥吃了。我去接电话。”
秋梦天嫣然一笑,离开客厅。纳西斯微笑看她走开了,才接了电话。
“喂……我就是。嗯……我知道——很急吗?……好吧!我马上过去。”
他挂上电话,微微皱眉。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是也没办法,生活总是随时会有“要事”!
“纳西斯,蒸蛋在哪里?我找不到……”厨房传来秋梦天的声音。纳西斯走进厨房,从保温锅里端出蒸蛋放在桌上,顺势敲了秋梦天一记。
“小懒虫,蒸蛋在这里!”他笑了笑,又接着说:“梦天,刚刚系主任打电话来,说有要事找我,我得去一趟,可能晚一点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要乖,晚饭我如果来不及回来做,你就先到外面吃了,懂吗?别傻傻地等我回来。”
“嗯,我知道。”
“这样才乖!我走了。”纳西斯在秋梦天额上轻吻一记,微笑摆摆手,离开厨房。
蓝灰色天王星平滑驰停在理学院大楼前的广场上,车内悠扬的“只有寻梦去”尾音还在抖哨。纳西斯推开车门,往院长室走去。
院长室里,物理系所三巨头各据一方,气氛凝重地看着纳西斯缓步进来。
纳西斯为这等阵仗感到有些奇怪。三巨头这样坐着等他前来,倒真像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准备来个三堂会审。
他走向最近一个沙发,看着他们,等他们出声。
三巨头我看你,你看我,最后终于由系主任打破沉默。
“小纳,这是怎么回事?”系主任指着桌上的东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