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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她闭目凝神。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老天!

   

  那竟然是她自己的大脑在对她自己洗脑!太荒谬了!秋梦天又低低呻吟了一声。

   

  时间滴答九响以后,她才收拾出门。一整天,她都恍恍惚惚,心神不宁。最后一堂课结束,纳兰性德挡住她的路时,她还愕然了好一会儿。

   

  “怎么?你忘记了?”看她迷惑的眼神,纳兰性德不由得摇头微笑说。

   

  纳兰性德原名齐容若,名字和清初词人纳兰性德字同,又有一种古典淡雅的文人与艺术家气质,遂有不少学生戏称他作纳兰性德。

   

  可是纳兰性德华年早夭,不能和心爱的人白首以终。而他现年三十一岁,不过,他想要一桩美满的姻缘。

   

  “你真的忘记了?”他微笑注视秋梦天。

   

  “啊!”秋梦天微张口。她真的把这件事完全给忘了。怎么办?她承诺过纳兰性德,可是纳西斯交代她早点回家……她真不敢想像纳西斯等不到她时那生气的模样。算了!也许他只是说说,他不是和纪莎莉约好了吗?瞧她刚才课堂上看她时的那种胜利得意的骄傲——她决定撇下纳西斯。

   

  “没有,我没有忘记。”她撒了谎。“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准时。”

   

  “没有就好。”他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不想拆穿她。

   

  “走,先吃饭去,再慢慢讨论。”

   

  这是一张小小的横幅。天空的颜色很奇怪,非常黯淡,像是一张要哭的脸。底下一对恋人,暗影处理,命运的惊叹号交叉成一条分歧的路,树影幢幢,整个版面没有光,新月弯若死神的镰刀,钩在林梢。

   

  银色的月亮。

   

  “这是你画的?”

   

  秋梦天立在横幅的下方,仰着头。纳兰性德坐在书桌的后头,埋首整理文稿。誊稿的工作已接近尾声,再作最后一次的校阅,一切就大功告成。

   

  “不是。”纳兰性德抬头。找秋梦天帮忙原只是借口,没想到她认真起来,神情更加肃漠。将近一星期的相处并没有使他们更加熟络,秋梦天还是一如堂上的冷漠,除非必要,她总是不肯开口。

   

  “买的?”秋梦天又问,仍站在横幅的下头。

   

  纳兰性德走过来,自然地站在她身后。

   

  “不完全是。”他说:“这是一位朋友珍藏的,临离开时,送给我,却要了我另一幅字帖交换。你喜欢吗?”

   

  秋梦天仍然仰头,不动。这张小小的横幅,深深地吸引住她。

   

  “这用色很奇怪。”她说。

   

  “的确如此。”纳兰性德移到她身旁。“你看!天空好像是张哭泣的脸,那对暗影,虽然不见神情轮廓,却那么清楚地让人感受到那种别离的心碎哀恸。”

   

  “天天这样望着,你心情不会难过吗?”

   

  “那就得靠移情作用?”纳兰性德档住横幅,身形横亘在秋梦天前头。“你,这一星期以来,读出了我的心意了吗?”

   

  秋梦天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么……”纳兰性德后退,靠向横幅。“我希望你懂。”

   

  “不,我不想懂。”秋梦天跟着后退,远离横幅。

   

  “为什么?”

   

  不,她不能告诉任何人,有关她和纳西斯的事。绝对不能!

   

  “我得走了,”秋梦天重拾情绪,冷静地说:“剩下校阅的工作,我想你自己就可以做。谢谢你的指导,再见。”

   

  “等等,”纳兰性德叫住她,手伸入裤袋,拿出皮夹。“我说过要付你酬劳的。手伸出来吧!”

   

  秋梦天愣住了,竟然真的呆呆地伸出手,隐约中她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实在笨拙得可以,这种小孩伸手向长辈讨零用钱的动作,是这么陌生,这么温馨,又这么可笑。这当口,她实在是缩手也不是,任手掌摊在半空也不是。

   

  纳兰性德轻轻一笑,解除了她的尴尬。他双掌合住她的手,捧到心口,然后小心翼翼地离开她的手指,腾出一只手,取出皮夹里的钞票。

   

  一张、二张、三张、四张、五张。他抽出五张大钞放在她的手心上。

   

  “这样够吗?”他含笑问。

   

  秋梦天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呆呆地说:

   

  “这么多?”

   

  纳兰性德又笑了。他果然没看错,秋梦天冷藏在面具下的,根本是不解柴米油盐的天真。他再笑说:

   

  “如果你觉得我给得太多,于心不安,可以请我吃顿饭,或者看场电影什么的。”

   

  “这么麻烦,那你少给一点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纳兰性德忍俊不禁,止不住地想笑。“这是你该得的,我们初说好的不是吗?不过,说真的,付了你这些酬劳后,到月底,我都得靠干饭泡盐水过活了。”

   

  “真的?那还你。”秋梦天手伸得笔直,将钱递还给纳兰性德。

   

  “不,我不能收,这是你的。”纳兰性德将秋梦天的手往回推。“这样吧!如果你真的可怜我,到月底这些日子,都由你请我吃晚饭,如何?”

   

  这是个陷阱,纳兰性德笑容可掬的脸这么说。秋梦天明白他的用意,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地心引力作用的关系,她竟然点了头。

   

  “真的?说定了,不许黄牛!”

   

  纳兰性德华年早夭,不能和心爱的人相守以终。他,齐容若,现年三十一岁,想要有一桩美满的姻缘。

   

  “我真的得走了。”

   

  “我送你。”

   

  “不!不用了!”她绝不能让他知道她和纳西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至少送你上车。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吧,”秋梦天不再坚持。

   

  户外,水色的天空不再透明,蒙上了一层墨。纳兰性德将外套披在秋梦天身上遮寒;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柔的秋梦天,不禁有些迷惘疑惑。她看着他,呐呐地说:

   

  “谢谢,你……不冷吗?”

   

  纳兰性德抬头,感性地又旧话重提:

   

  “现在,你愿意懂吗?”

   

  “我……”

   

  “还是不愿?”

   

  “……”

   

  车子来了,秋梦天飞快地逃上车。她不是不愿意懂,而是不能去懂。纳西斯鬼魅转形的身影,始终横亘在她心中。为了她自己好,也为了纳兰性德好,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最好还是早点夭折。

   

  屋里只有五烛光微亮。纳西斯还没有回来吗?秋梦天心不在焉地打开门,厅房沙发上两身交叠的人影,惊怵了她的神经。

   

  “纪莎莉!”秋梦天倒抽了一口冷气。

   

  “秋梦天,你怎么会来这里?”纪莎莉衣衫凌乱地坐了起身,指着秋梦天兴师问罪。

   

  “我……”秋梦天一时语塞。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撞见这样尴尬的场面。

   

  “我邀请她来的。”纳西斯远远坐过去沙发另一头,欣赏地看着困窘狼狈的秋梦天。

   

  纪莎莉扑到他怀里,撒娇不依的说:

   

  “你邀请她来的?为什么?讨厌!你这个人真坏,带我来,同时又邀请了别的女孩!”

   

  纳西斯伸手环住纪莎莉,低头轻声呢喃解释。两人嬉笑调情,俨然一对热恋中的男女。

   

  看不下去了,她再也看不下去了,秋梦天站在门口,觉得心疼如刀割,无助地想落泪。

   

  “对不起,打扰了。”她低声说,赶在泪珠滴落以前,夺门而出。

   

  “你可以回去了。”

   

  秋梦天一跑出去,纳西斯立刻变了脸,他推开纪莎莉,又是一朵诡谲的笑容浮上了脸。他看到秋梦天凝在眸里滑转的泪,看到她自制不住的颤栗发抖,看到她垂眉低头的沮丧难过——太好了!他的目的就是这样。他要她伤心,要她难过,要她嫉妒,要她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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