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义爹死了,世上不会有任何人超越他。”她放声大笑。
这一生之中闻人剑命的情绪可以说是没有强烈的起伏过,即使数年前的生死边缘,也让他面不改色,唯有这一次——
他瞧着身边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她一脸惊惧,显然手足无措。他若倒了,难保水月不会害她;要不,等她回过神来了,依她性子也难保不会双手染上血腥——
刹那之间,他眼匠起了杀机,趁着水月双手握着剑柄,尚未抽剑的同时,跨前一步,让长剑更没尽胸膛,随即用尽十成的力道击中她的胸口,让她心脉尽碎,连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出口。
前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李聚笑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连忙稳住他的身子,恐慌无比的叫道:
“师父!我……我该怎么办?”双手在他胸口附近发颤,不敢拔出。血泉汩汩流出,她浑身发抖,喃道:“对,我找大夫!师父,我、我找大夫去!”
“等等!”他拉住她,咬牙道:“你找大夫也没有用了……我不是曾告诉过你,生死有命吗?”
“胡说!师父长命百岁,你甚至连大师父的寿命都还没有过一半啊!”她抖到连话都说不完整,脸好冷,师父的手更冷,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在作梦啊?如果是梦,拜托醒来吧!醒来吧!
“你拔出来吧。”
“不要!”
“反正都是要死,我不是教过你吗?生死有命,有朝一日我若死了,你也不必悲伤,转过身继续过你的日子。”
“我不要!”她双手被他紧紧抓着,硬架上那把剑上。她用力摇头,努力挣脱,师父的力气竟异常的大。
“还是,你想为你爹报仇,在我死前先折磨我?”
“我没有……我不要、我不要报仇……”眼泪滚落腮面,像是止不住,她哭叫:“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师父,我把命分一半给你好不好?你不要死,留下来陪笑儿,求求你,师父,求求你好不好……”
闻人剑命闭上眼,再张开时一片平静。他柔声说:
“既然你身为人子,就必须做你该做的事。倘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算背负罪恶感,也要瞒你一生,可是,你知道了,你就不能背负不孝的罪名,与你的杀父仇人共处一室。”语毕,拉着她的手,欲拔出那把剑来。
“不要!”鲜血流满了她的双手,一直流一直流,好像流不停一样。如果剑拔出来了,岂不是要流尽师父体内的血?
“你要我痛苦至死吗?”
“我不要啊!我不要啊!”
“还是,你要我自己拔?”
“不要!师父,不要!”她喘息。那把剑就像砍在自己胸口上,好痛,可是,无能为力。她好恨好恨,一时之间不知恨的人到底是他,还是她自己!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嘶哑道。
她要怎么样?她能怎么样……哭得红肿的泪眼慢慢对上他平静的眸子,她轻声说:
“师父,大师父在黄泉下等你吗?如果我也去了,你能不能不要成仙?留在黄泉陪我跟大师父?”
他闻言大惊,骂道:
“胡来!”怒急攻心,让他喷出血来,溅了她一脸。她彷佛完全没有察觉,只是泪脸充满渴求看着他。
她当真有心随他走!
“你敢自尽,我也不允!”他咬牙忍住最后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语道:“你敢,我死也不瞑目!你要敢,我做鬼也不见你!”顿了顿,声音放软:“你好自为之,以后我再也无法时刻在你身旁盯着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忽见他猛然退后,她正握着剑柄,瞬间剑身从他体内拔出。她惊恐无比,见他胸口鲜血狂喷,踉踉跄跄地奔前要抓住他,他退后更快。
“不要!师父,后面是——”亲眼目睹他一脚踩空,她身形极快,要一块随他跳崖。
他那双凤眼直勾勾地望向她,即使在坠落之际,也不拉开视线。那眼神,分明在说,他会实践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就算她尸身与他同成烂泥,他也不会再见她!
“为什么……”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在地上,喃喃着:“为什么会这样……连点机会都不给我……”她猛咳一阵,咳得喉咙发干,血泉不停从嘴里呕出。
疼痛的目光恍惚飘栘着,忽地瞧见她的右手。她迟缓地摊开右手,掌心有个像月亮的烙印。她露齿一笑:
“师父说是月亮……”脑中闪过他方才的话,气血翻涌,气道:“不对!不是月亮!”抽来那把沾满血迹的剑,一次又一次划向掌心。“不是月亮!都是你!都是你!不是月亮……”道道血痕混合了他的血。
他死了!死了!
胸口好痛,可是再也没有人熬药了,就这样死了,师父会不会原谅她?她斜眼看见那座墓,想要拖着剑毁掉那墓,却发现双腿根本无力爬起。
除了胸口痛,她再也没有其它感觉……还是,她也死了呢?身子软趴趴地倒在地面上,有气无力地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自言自语:
“今天,没有云……去哪了呢?”
眼泪不受控制直流,艳红的唇却吃吃笑了出来,想起来天一热时,总会有个人找到她,让她撑着伞躲避毒日头。
“好热哪……”缓缓合上的眸映着万里蓝天,然后想着:不知道这次师父什么时候才会找着她……真的好热哪……
第九章
叮叮咚咚的,细雨打在岩石上,清脆的敲击很规律,宛如他年少时期平静的生活。
窸窸窣窣……四周有人在动,声量虽然轻微,但仍然惊动了他的神智,一如他年少时期突如其来的翻天覆地。
他掀了掀眼皮,看见有人在走动——一双腿在走来走去。他没有费力抬眼看是谁,只知这感觉很熟悉。
“哇,真冷。”
有人低声叫着,他唇畔微微勾笑,随即,有副软绵绵的身躯窝进他的怀里,熟悉的气味也扑进鼻间。
这药味,他永远也不会忘。
这丫头这么冷吗?出于本能要抱住她,如同在山上躲雨时,他环住她小小的身躯,帮她取暖。
“不对,是我帮你取暖,可不是你来帮我。”她有点恼叫。
没有费力开口。突然之间,一双赤裸的臂膀环住他的腰。他愣着,缓缓张开凤眼,垂眼瞧见她的头顶赖在他的胸前。
“你在做什么?”他哑声问。
“咦,师兄,你醒来啦!”她抬头喜道。
师兄?随即明白她在叫谁,他眉头轻皱,顺着她苍白的小脸往下看,是她纤白的细颈、锁骨跟……他立刻调开视线,俊脸微赧。
“你在胡乱做什么?”
“我在帮师兄取暖啊。”
“取暖?”有必要这么……几乎袒露吗?
“是啊。”她很无辜笑着:“我大师父曾告诉我,他年轻时曾受过重挫,正好有个姑娘经过相救,当时他又冷又寒,差点以为到了地府,结果醒来后发现那救命恩人帮他这样取暖的。”
那么她大师父必定忘了告诉她,他被迫娶了那个救命恩人,然后在她死之前,他的生活都受到一人活两人管的控制,他暗叹。不得不相信老天会捉弄人,连她大师父死了,也还是影响到他俩。
原要叫她穿上衣物,后来见到挂在石上的湿衣。透过他的底衣,可以感觉她身子的冷凉,他又叹气,将她身子纳进他的怀里,暗暗运气渡到她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