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看来有五十岁的男客,似乎看出了洪慕莓的忸怩不安,微笑道:「不要乱想,我只是想告诉妳味道很好。」
「谢谢!」洪慕莓松了口气。
「这起司蛋糕虽然是基本口味,但要做出这样既浓厚又爽口、松软且绵密,一切恰到好处的感觉,实在不容易。」
「您太夸奖了!」
「还有,虽然很细微,但我觉得有股淡淡的柚香。」
「您的舌头真厉害。」听到此言,洪慕莓几乎可以断定这客人是行家。
「嗯,吃了这个,加上看看橱柜里头的蛋糕,我猜,妳的老师是陈××吧。」
「是,我在陈师傅那里学过几年。」
「呵呵,名师出高徒啊!不过……」客人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妳起码学了他九成,也很用心在做,不过若想要精益求精,我觉得妳还缺少一些东西——创新和深度。」
创新她懂意思,可是……「深度?」
「具体来说,就是对文化和美感艺术的体认和敏感度。」
见洪慕莓一脸茫然与不信,客人笑着站起来:「总之,我建议妳可以去法国学习一阵子,慢慢妳就会懂。我该走了。」
他在桌上留下一张名片,洪慕莓拿起来看,才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姓王,是最著名的西式料理评论家,尤其对甜点更是专精,吃遍五大洲、四处寻找美食。大家对他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因他这几年来已很少在报章杂志上公开露面并评论。
陈师傅有好几本他以前出版的美食评价书,师傅常常说:大多美食家都是说大话的骗子,而他是真正的高手。
仔细回想那些书末附的照片,刚才那位客人确实是鼎鼎大名的王先生。洪慕莓不禁汗颜自己竟有眼不识泰山。
而他说的那番话,换了别人,她可能一笑置之,当作胡言乱语。
可是,出自王先生之口,就不一样了,他是师傅最敬佩的美食家哪!
洪慕莓把名片慎重地收好,回厨房继续忙碌,但他说的话则在脑中盘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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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利动物医院里鸡飞狗跳,因为正逢春夏交会的季节,正是狗儿猫儿们群体「呼喊春天」的时间。
李晤和吕宁用尽心思想让动物们停止骚动,这几天他们已让邻居们上门来抗议好几次,其实里头的动物都做了节育手术,但是有些是在较晚时候动手术,曾经发情或是曾经交配过的,即使结扎,都不会忘记过去的本能。
原本动物医院九点打烊,但是今天为了安抚动物们而拖到十点多,李晤和吕宁都还没下班。
洪慕莓没等到李晤来接她,便自己过来吉利一探究竟。
洪慕莓见到李晤在拉扯一只狂叫不已的大狼狗,打算将它拖进后头隔音较好的房间,吕宁见状在狗后面推。
原先抵死不从的大狼犬却忽地往前冲,李晤和吕宁的力道失了凭依,他往后跌坐,她则扑倒在他身上。
洪慕莓正好在此时推开玻璃们,三人都一楞。
吕宁回神,急忙从李晤身上爬起来,拿起狗链:「既然慕莓都来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就先和她走吧。」
「可是……」把事情都交给助手,医生兼院长的他,总觉不妥。
同为女人,很怕自己被洪慕莓误会的吕宁,道:「你不要担心我啦,你要不赶快下班的话,才真的会害死我。」
一直呆立着的洪慕莓,听见这话也大约明白了吕宁的话中深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换下医师袍的李晤,与和他牵着手的洪慕莓,走经过几家路边摊。
洪慕莓看着辛勤吆喝的人们,道:「大家都这么打拼。」
「妳和我的努力也不输给他们呀!」
「也是啦,不过总是在上班,休假的时候也大多待在家里看电视,顶多和你一起去散步、逛街、看电影、当义工,我觉得重复一样的事,说充实也满充实的,但是,有的时候会突然觉得这样子很空虚,难道会这样子过一辈子吗?」
说到这,她烦躁地拢拢头发。
李晤想了想,突然拉着她往回走。
「怎么了?」
「我知道妳这种『症状』需要什么药方。」
洪慕莓失笑。「你当医生当太久了。」
不过却对李晤的药方期待起来,因他很少教她失望。
回到诊所前,李晤牵出摩托车,载着洪慕莓在入夜的道路上奔驰。
由于往游妈妈爱心动物之家的方向,洪慕莓还以为他要去那儿,但他并没在动物之家停车,继续往更郊外的地方前进。
周围的住家愈来愈少,机车因爬山坡而有些吃力,她贪心地用力吸了一口山区森林的气息。
他终于煞了车,洪慕莓往左边瞧,只见山底下的万家灯火,光辉灿烂。
「原来你是要带我来看夜景。」
「嗯,我心情闷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偶尔跳脱出自己每天所处的世界,再从外头俯瞰,这种感觉很好。」
洪慕莓点头,她原先不舒坦的心情已消失了,他的药方奏效。
他和她对着山下,试图指出几条他们熟悉的道路,聊着谈着,几乎忘了时间。
「……那座桥是我读小学的时候常经过的,那时候觉得这桥好长好大,好象永远都走不完似的。现在看,却觉得只有这么一点点。」
洪慕莓难得说这么多话,她甚至谈到了不少小时候的事。
由于洪慕莓出生在有六个兄弟姊妹的大家庭,多年前她大哥结婚后,再加上陆续出生的孩子,使得原就拥挤的洪家更是难以负荷。于是排行第三的洪慕莓读专科时便搬出家里,自己在外租屋,其它弟妹也是如此。
现在她的兄弟姊妹大家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因此虽然住在同一座城市中,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聚在一起。多年来,洪慕莓和家人的关系已显生疏,只是偶尔通通电话,大家都很习惯这样的关系。
她谈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件事,觉得有些奇怪。
「你好象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你的家人?」
他沉默,见她的眼神不解中带有担忧,才微微一笑,为的是让她放心。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我还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李晤竟是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这使她极为惊讶:「……那,你有兄弟姊妹吗?」
「有个弟弟。」
他原本不想多谈,可是面对她的关切,考虑一会儿后,才娓娓道来。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曾经对我和弟弟那样疼爱呵护的父母,会变成那副样子。既冷漠又无情,甚至把我和弟弟当成皮球般踢来踢去,只因他们离婚后都各自组了新的家庭,就把我们当成拖油瓶……我弟想不开,走上歧途,加入不良帮派,我一直苦劝他也不听,他还说他没有家人,他不要任何人管他。后来他失踪了,完全没有消息好几年,直到他犯下几起结伙抢劫的案子后,我们才被通知,但我们也找不到他。唉,后来他被抓到了,抢劫加上伤害罪,共被判了十几年,人还在服刑。我去探望过他,他照样装作不认识我,也没有悔意……」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呼出一口气,苦笑:「妳不会因此而看轻我吧?」
「怎么会呢?」她泪水已不自觉地滚落。没想到一向开朗的李晤有这样坎坷的秘密。
李晤的童年,欢笑极少,而是充满猜忌和不信任!一会儿住爸爸家要被阿姨忽冷忽热的对待,他和弟弟像是他们关系中的一步棋;而在妈妈家,叔叔的态度就很明确,就是讨厌他们,言谈中完全不掩饰他心中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