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
他恳求的看进女儿眼里,姚静狠下心将鼻子朝上头一扬,哼了一声。
「静儿,你救人救到底……」
「你连我救醒他的诊金都不肯付,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静儿!」夏孟哲想端出为父的架势,又觉得对女儿有愧,一时间僵在当场。
姚静要自己不要心软,可是看父亲一脸的愁云惨雾,眉睫间尽是满满的凄惶无助硬是狠不下心来。
她气闷的鼓起颊,黑白分明的伶俐眼眸滴溜溜的一转,决定给父亲一个台阶下。她轻叹口气道:「既然谢伯伯必须要进药王谷才有生机,爹何不陪他入谷呢?既可以照料谢伯伯,又可以跟娘和我团聚,不是一举两得吗?」
夏孟哲不是没想到这点,而是……他深深的看向女儿。
这一眼让姚静头皮发麻,承继自父亲的才智让她领悟到这莫测高深的眼神有另一层的含意,心里不由得嘀咕,在她这么为他设想之后,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会想要设计她吧?
这念头方闪过,便听见他轻缓和柔的语音徐缓的回荡于耳边。
「静儿的提议正是为父心中所愿,可是……「
又来了!她忍不住暗地里埋怨,翻了个白眼。
「我跟谢大哥都离开擎天庄,庄务由谁接管?」
「查叔叔呀。」她顺口回答,只见父亲如她所料的把头一摇。
「中野是名武夫,对商场中事一窍不通。」
「谢伯伯还有个儿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一十八岁。」
没想到女儿会知道谢锋鎏的年纪,夏孟哲倒有些诧异。
「你怎么知道?」
「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斜睨向一头雾水的父亲,她进一步解释,「谢家父子是让爹没办法回来跟我们团聚的第三者,是我跟娘的情敌,我当然要知道他们啦。」
夏孟哲对她古怪的说法啼笑皆非。「静儿,你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呢!都是他们害爹不能回家的,现在还让你牵肠挂肚。如果谢锋鎏长进些,而不是一副风流放荡,任性好玩--」
「他本性善良,只是--」夏孟哲忍不住为他辩解。
姚静哼了声,接口道:「只是被沉迷武学的父亲所忽视,又被溺爱他的叔叔给宠坏,养成他都十八岁了,还不事生产,不知上进,成天流连于花街柳巷,只会玩!」
夏孟哲被她说得一阵难堪,「锋鎏没妳说得那么糟。」
「还不够糟?」她气呼呼的说,「我八岁就开始学习接掌谷内事务,谢锋鎏十八岁了还只会花钱,你认为不够糟吗?」
「锋鎏是不像你那么聪明能干……」
「我看他是被你们宠坏了!」
「他自幼丧母……」
「我还不是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
被女儿这么一顶,夏孟哲心痛如刀割,俊秀出尘的脸庞皱成一团。
姚静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低声道歉,「静儿不是这个意思,是觉得爹太不公平了。一心挂念着谢家父子,就没想过我跟娘没爹陪伴身边的凄凉。」
「静儿,爹虽然不能常常陪着你们,可心里是惦记你们的。只是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的疼爱,爹放心得很。锋鎏就不一样了……」夏孟哲艰难的解释着。「谢大嫂过世后,谢大哥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若不是吕笑天找上门挑战,燃起了他的斗志,只怕要随大嫂去了,所以他后来沉迷于武学,爹也就没劝他什么。锋鎏一生下来,不但失去了亲娘,连亲爹都……不怎么理睬他,只有我这个叔叔可以疼他,偏偏……唉,他终究不是我的骨肉,我除了疼,无法管呀,才害他养成今天这种骄纵的脾气。」
「是他自己不成材,爹不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所谓养子不教父之过,就算有错,也是谢伯伯的错,不是您的错呀。」
「不,我是难辞其咎。谢大嫂临终前,将锋鎏托付给我,当时我便立下决定要代替谢大嫂终身照顾他们父子,岂料十五年前会遇上你母亲,情不自禁的爱上她。你娘不愿随我住在擎天庄,我只好与她议定中秋、除夕必回家团圆。可是心分两处,我无论在哪里都会惦记另一边呀。其实我想过无数次要陪在你们身边,可是大哥、锋鎏及擎天庄都不能没有我,我……走不开……」
看着父亲脸上有种不被人了解的凄凉、落漠和无奈,姚静只觉得腹内酸楚,懊悔自己先前的话太过莽撞。这些年来,她只看到母亲的寂寞及自己想念父亲的苦闷,全然没以父亲的立场想过整件事。
对他而言,与母亲成婚及她的出生,都是预期之外的吧。听他的口气,似乎原先打算终身不娶,只为谢家父子而活。
怎么这样傻!
受人恩惠虽然该报答,可没必要赔上一生呀!
但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点水之恩,也不惜以性命相报。
心中充满对他的怜爱与敬慕,却无法认同他的作法,姚静深吸了口气,严肃的道:「爹,这世上没有谁不能没有谁。容孩儿说句放肆的话,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爹而不是谢伯伯,擎天庄的庄务由谁打理?那个爹所想要照顾的谢锋鎏又该怎么办?没有您,自然会有别人接手,该是您放手的时候了!」
「我知道,可是……」看见女儿脸上因他的「可是」而闪过一抹怒气,夏孟哲苦涩的喟叹出声。「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钟,本来我是抱着鞠躬尽瘁的想法,但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就算我想放下这一切,也需要时间做安排,一走了之,会让我走得不安心。」
「爹的意思是……」她充满希望的问。爹终于肯听进她的话了吗?
「至少得让我做好安排。」夏孟哲意味深长的望着她道。「首先,擎天庄偌大的产业得找个适当的人接手,不求庄务能一日比一日兴盛,至少也得守成。其次,谢大哥遭人暗算,还不晓得凶手是谁,我不得不防范那人会对擎天庄及锋鎏不利。最后,锋鎏那孩子……实在让人无法放心呀,还得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教他成材点!」
姚静越听越不妙,眼睛也越瞪越大,要是真的让父亲的「首先、其次、最后」都完成,只怕独守空闰的娘等到齿牙动摇都等不到他!
只要想到懂事以来,父亲不在时,母亲忧悒、寡欢的模样,她是一刻都不能等,遑论她觉得这些「首先、其次、最后」根本就是遥遥无期的空渺期待!
「您是搪塞孩儿!」她一语中的。
「静儿,你这么说不公平!」夏孟哲为自己辩白。「爹无意搪塞你,而是擎天庄是为父一生的心血,谢大哥跟锋鎏又是谢大嫂临终前对我的托付,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能不管他们。」
「说来说去,你就是放不下!」
「妳别生气,要不然你替爹想办法吧,只要能解决这三个难题,爹什么都听你的。」
教她解决,这……
姚静眼眸一转,心头的火气烧得更旺,冰冷的目光直视向一脸心虚的父亲。敢情他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爹,您可算得真精呀,不愧是人称『左手算盘、右手笔』的擎天庄二当家呀,连亲生女儿都算计!」她嘴上带着笑,眼中却烧着冰冷的火焰。
「我没有。」夏孟哲很无奈的对女儿道。「为父说的都是实话,没有要算计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