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锋鎏讶异得无已复加,万万料不到他父亲的命是姚静救回来的,他猛然记起那日父亲曾提过,姚静深得药王夫妇的真传,看来他还真是小觑他了!
忽然间,他不晓得该怎么面对那双深沉多智的眼眸。眼前可是救他父亲的大恩人哩,照理说,他是应该跪下来叩谢一下……
「你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李岩素有西南武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之誉,我早就想会会他了。不过,如果你不去,恐怕会有好事者误会你是胆小怕事,这可弱了擎天庄的名头。」
瞧他那副嘲弄的眼神,分明显示那个好事者就是他!谢锋鎏登时想起之前他曾暗喻他是阿斗,一股不服输的怒气自他心底升起。
「我当然要去!这可是大事!」他咬牙切齿的掷出决定,低头翻开手中的丧帖,除了李岩的名字外,赫然还有--
吕锻金!
诡谲的寒意贯穿全身,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他讶异的张着嘴,目光抬起迎上姚静,那双深澈的眼瞳中正流转着一抹了然。
他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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洱海,位于点苍山下,碧绿的湖水与点苍山上的积雪相映,妩媚迷人,自古有「银苍玉洱」之誉,笑天堡雄伟的建筑便是建在洱海畔。
擎天庄一行人在中午时抵达大理,依照姚静的安排投宿在最大的客栈朝阳楼。用过午膳后,他们前往笑天堡,沿途但见江湖人士络绎不绝,都是为吕笑天吊丧的,只见个个神情哀戚,显见吕笑天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谢锋鎏心怀忐忑,他几乎可以确定丧帖上的吕锻金与那晚在楼兰阁给他难堪的吕锻金是同一个人。想到与她再次相逢,心里便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晓得她是不是还认得出他来。
该死的,他忽然有种临阵脱逃的冲动,要不是姚静老拿那双等着看他逃跑的嘲弄眼睛盯着他瞧,他说不定真的逃了,倒不是害怕笑天堡中的人会对他怎样,而是不想再次面对那个给他生平奇耻大辱的吕锻金。
「振作点。」来到笑天堡前,姚静的声音低低的送进他耳中,提醒他如今的身分不同。
他代表的是滇境一带与笑天堡分庭亢礼的擎天庄,不再是流连花丛的纨夸子弟,绝不能让外人瞧不起。谢锋鎏深吸了口气,挺胸抬头,表现出一庄之主无与伦比的高贵神态,雄视阔步的进入气氛肃穆的笑天堡。
堡中的接待人员看清楚他们递上来的拜帖,眼中有着夹杂讶异的复杂情绪,指引他们加入前往灵堂祭拜的队伍。
当报到「擎天庄少庄主谢锋鎏偕其弟姚静前来吊祭」时,众宾客的目光纷纷投过去,紧接着一怔,只觉得缓缓行到堂前的两名少年俊雅得不似武林中人,尤其是一身白衣更将他们衬得清逸出麈。
谢锋鎏接过点好的线香,与姚静一同上前祭拜,心跳逐渐加快,他闭眼祈祷,希望能避过与吕锻金的见面。他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见她。想到那晚她对自己的伤害,胸腔便有种剧烈的疼痛,混杂着耻辱与自尊受伤的情绪随着血液扩散向四肢百骸。
「大哥。」
姚静悄声的提醒他该把线香插进香炉里了,他沉默的照做,依照礼俗向丧家致意,低垂的目光短暂的盘旋在神情哀戚的俊朗青年头上,猜忖着他的身分,随即被一双水气饱满的怔仲黑眸吸引住。
那原该是双天真无忧、盛气凌人的明亮眼眸呀,怎么几日不见,深澈的眸底就被揪痛人心的沉痛与哀愁给填满?那夜鲜妍丰润的面容,如今瘦了一圈,红润的脸颊被一层死灰的惨白所覆盖,笼罩着异常悲哀的阴影,再见不到阳光般的灿烂。
谢锋鎏的心纠结绞痛着,他不明白自心底升起的怜惜从何而来。见到她这么凄惨,他竟一丝愉悦也生不出来,反而为她的情绪所影响跟着难受起来,甚至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鼓励她,以灼热的双唇吻去她眼中的悲伤,用身体护卫她娇弱的身心。
这番认知令他表情惊C恐。
他疯了吗?
何以在人家父亲灵前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困惑中,一种他未曾有过的情愫明明白白的熨烫着他的心,堆积到胸口的柔情再按捺不住的泛上眼睫,汹汹的冲卷向吕锻金。
第三章
吕锻金的眼睛刺痛了起来。
像个被关在暗室中的人突然被强光照到般的感到刺痛,同时将她陷进绝望悲痛里的神魂唤醒,麻痹的意识开始渗入感觉。
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觉,她因此而有些怨恨起来。但在怨恨具体成形之前,千丝万缕的惨伤便化作针刺般的疼扩散向四肢百骸,剎那间,怨恨与遗憾汇流的情绪在心海里波涛汹涌。
如果当日父亲答应带她一块去棋盘岩,情形会不会一样?如果她没有偷偷跟随,却因走错路的关系迟了一日才赶到棋盘岩,是不是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然而生命里没有如果,错过就是错过了,除了满满的遗憾与悔恨外,还是满满的遗憾与悔恨呀!
她却不得不想。任自己在怨父亲、恨自己、更嗔怪老天爷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给的死巷里徘徊,质疑着父女的缘分为何竟这么草率的了结。
想到父亲离家前往昆明赴约那日,她赌气的连去送行都不肯,后来赶到棋盘岩,还为气恼见不到那场决战而索性到昆明城晃荡。如果她不是那么任性,如果她肯花心思去打探,是不是就来得及,来得及……
强烈的悲伤与悔恨自赶回家确认父亲的死讯后,便一直重复再重复的淹没着她,终至所有的感觉都麻痹了,终至她困在悔恨里无法自拔,只能如行尸走肉般的行礼如仪,尽一名孤女对亡父最后的心意,迷失在悲痛的深渊里。
然而,那道阳光般炽烈的光芒却投射过来,强迫她困在黑暗里的神魂张开眼睛面对残酷的现实,在她迷离的眼瞳里印下属于他的身影,一点一滴的渗入她麻木的知觉,唤醒她的记忆。
是他!
作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名叫谢风流的男子。
犹记得她离去前他混杂着悲痛、委屈的怨恨眼光,此时此刻,那双灼亮的眼眸充满的却是浓浓的关怀与怜惜,为什么?
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渗出,在迷蒙的视线下,她看到他朝她跨了一步,却突兀的停住,焦虑的目光紧锁向她。
「请……节哀顺变……」
沙哑的声音从他紧抿的唇间飘出,她还来不及回应,一道盛气逼人、挑衅意味浓厚的阴沉嗓音紧接着侵占了她的思绪。
「说什么节哀顺变!擎天庄来此吊唁,根本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说这种话干嘛!」
她震惊得无已复加,他是擎天庄的人!?
只见谢锋鎏僵硬的转身向说话的男子,那是个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轻男子,吕锻金一眼便认出他来,对方眼中的盛气凌人在对上她时,软化了下来,她没稍加理会,再次看向谢锋鎏。
从他紧绷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心底的不悦一触即发,但在他能发作之前,一道优雅轻柔的嗓音替代他飘荡在灵堂里,那声音是令人难忘的耳熟,那是--
「阁下未免太没礼貌,就算看我们兄弟不顺眼,硬要说我们是猫,也不能侮辱吕堡主是鼠呀。在人灵堂前说这种话,不怕吕堡主跑去你的梦中教训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