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巍无法阻止他这个动作,因为他两只手都握著画框。在那个信封插进他口袋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人的手。纤长而有些粗糙的手指,指甲缝里残留的油彩,食指和拇指根关节处的薄茧……那是只画家的手。
没给他发问的机会,那个神秘的老人已快步离去,用与其形貌极下相称的速度,暗灰色的背影眨眼就消失在出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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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又看了一次手表。
好慢啊……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杜巍还没出来。去一趟洗手间需要那么久么?难道他迷路了?美术馆就那么几个展厅,都加起来也没多大,真要在这里迷路就太白痴了……
“发什么呆呢?”想曹操曹操到,杜巍的声音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慢……这、这、这、这不是……你的画么?”叶雨把眼睛眨了又眨,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当然是我的画,我们走吧。”
“回……回来!”叶雨一把拽住杜巍的外套将他拉回原地。 “你给我解释清楚,怎么把画拿出来的?”
“什么怎么拿的?用手拿的啊。我够高,又不用别人帮忙。”
“你该不会没有通知管理员、保安、或任何有关的负责人就……”
“为什么要通知?”
“果然被我料中……”叶雨又一次以手抚额作无力状,思考和分析能力也相继停顿。罢工罢工!她要罢工!当然,只是说说罢了。眼下的难题还是要靠她的智力和耐力来解决。
“杜巍,你必须把画放回去。”
“为什么?这是我的画。”
“对,这是你的画,但现在也是画展的展览品之一 。你不能就这么私自把它拿回家的。”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反正都已经展览过一天了。”
“那剩下三天怎么办?”
“与我无关,反正我要把画拿回家。”
“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变成小偷了。”
“别让人发现就行了。反正现在所有的记者都集中在文可哪儿,我们正好趁现在跑路。快跟我走!”
杜巍拉起叶雨就跑。左臂紧紧夹著画,右手拉著叶雨,这样跑起来很不方便,可他还是一路跑了下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栋三层高的美术馆。
就这样, 《落雨的晴空》莫名其妙的从画展上消失了。
当“欧达杯”不再是报纸杂志上的新闻后,叶雨终于停止担心自己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的危险,除了偶尔会爬上阁楼看看这幅一直悬挂在墙上的,令她打心底溢出微笑的,《落雨的晴空》。
第六章
“杜巍,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某一日傍晚,叶雨打破了多日来不寻常的沉默。
杜巍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要走了,是不是?”轻轻软软的声音有如一记闷棍打在杜巍头上。叶雨……她怎么会知道?
“我昨天把一些衣服送去干洗,其中有你的校服外套……”
那封信!杜巍懊恼的狠捏了自己一把。他竟然一直忘了拿出来……她一定已经看过了吧?
“还好我发现你口袋里有东西,要是弄丢就不好了。老是这么丢三落四的可不行,重要的东西就该放在固定的抽屉里……一定很重要吧?这张机票。”叶雨说著,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到杜巍眼前。灯光下,那个白信封似乎亮得扎眼……
“拿著呀,你怎么了?”叶雨突然抿嘴一笑。 “老毛病又犯了。”
“我?老毛病?”杜巍一个不留神让今晚第一句话从嘴里溜了出来。
“自己跟自己说话咀,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叶雨把信封塞进他手里,顺手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双手托住下巴仰著头瞧他。
“你干嘛坐这儿?”杜巍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
“你干嘛一直低著头?”叶雨理直气壮的顶回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下眨的盯著他。 “你不说,难道要我猜吗?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
“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要去哪儿呀!告诉你,我可没看你的机票。”
她没看?
“你为什么不看?”不晓得怎么了,杜巍竟然懊恼起自己的多疑。他现在反倒希望叶雨看过信封里的东西,这样他就不用再解释什么……
“我为什么要看?我知道你会自己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不就成‘偷看’了?我可不想背上这么小人的罪名。”
她就这么相信他?相信到一点儿都不怀疑……“这是张去日本的机票,下礼拜二的飞机。是我爸爸托人给我的,他要我去京都找他。”
“杜伯伯?”叶雨愣了一下。她想起杜巍前不久收到的航空信。 “为什么不随信一起寄来?反而托人捎给你?”
“不晓得,可能他也是临时决定,刚好又有朋友要来,所以……”脑海里浮起一个暗灰色的背影——那个神秘的老人……真是爸爸的朋友?
“要去多久?”
“嗯?”
“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叶雨很认真的问。
“可能……可能几个星期……也可能……”
“杜伯伯没说要你去多久吗?”
“机票……是单程的。”
“那就没办法了,我去多帮你准备些衣服。”叶雨说著站了起来,迳直朝床边的衣橱走过去。“马上就要冬天了,毛衣……夹克衫……T恤就不用了……长裤多准备几条的好,改天我陪你去买……也不知道日本的天气怎么样……是京都对吧?明天我去图书馆查查看……对了,还要跟学校请假。请多久好呢……一个月够不够?你可别为了逃期中考试赖在杜伯伯身边不回来哦!十二月的段考挺重要的,你可别忘……”
后面的声音吞没在杜巍突然覆盖下来的嘴唇里。
这是他们第一个唇吻。他不熟练,她更是不知所措。唇与唇的触碰原来是这样的……时间静静流过,流淌出一个仅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过了很久……四片唇蓦地分开,两个人都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你、你怎么这么喘?”
“我忘了换气……”
“我也是……”
又一阵沉默。小阁楼里突然爆出惊人的笑声。
正在研究菜谱的方丝如被楼上不寻常的动静吓了一跳,走到木梯脚下朝上面瞧了瞧。没看见人,可是笑声还没停下来。她忍不住扬声问道:“小雨,你们在笑什么哪?”
安静了片刻,楼上传来叶雨的回答:“妈,我在帮杜巍复习。”
“哦,那别学太晚了,想吃宵夜就自己到厨房里拿,听见吗?”
“知道了,妈你去睡吧。”
叶雨一手把杜巍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及时阻止了一串即将从齿缝里进出的笑声。杜巍呢?他双手圈著叶雨的腰,额头抵在叶雨的前额上。这可是个高难度动作,因为他们的身高实在差太多了。于是乎,这个本该很亲昵的姿势从侧面看来竟是有点儿可笑的笨拙。
“好险。”叶雨一吐舌头,把手从杜巍嘴上移开。
“憋死我了。”杜巍喘了口气,却仍不肯把怀里的人放开。
“你怎么了?”叶雨仰起头问。她起初还不习惯从这样的角度说话,后来时间一久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了。
“我不想离开你。”杜巍搂著她的胳膊叉紧了紧。
“难道我们要维持这个姿势一辈子?”
“如果可以,我宁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