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殇月的提议,应君衡显得迟疑。“不方便的,我还是回去的好。”
“不得事。只是,空房不多,只能委屈你在这个斗室过夜。”
殇月言讫,见应君衡似有拒绝之意,立刻又说道:“要是你坚持淋雨回去,那下一次也不用来了。”
她屡次出言威胁,其实自己也觉得很抱歉,只是,她真是为了他好。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不禁要为他着想,但当她猛然发现这种情况之时,已然管不住自己的心。
听到殇月这么说,应君衡有一些讶异,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她是为了他好——他可以相当清楚明白地感受到这一点;然而,为什么?
他深沉凝黯的眼眸令殇月倍感不自在。纵使没有面对他,她依然感觉得到来自他的异常注视……似能穿透人心的注视……
就在应君衡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殇月蓦然转身--
“你请自便,我想歇息了。”
她说完之后,衣袂飘飘而去,仅余一室冷香幽幽荡荡……
* * * * * * * *
夜深时分,屋外寒雨依旧淅沥地下个不停。
阴暗寒凉的斗室中,应君衡倚墙而寐。
无声无息的,殇月再度来到这个房间,手上拿着一条布被。
她来到应君衡的身旁,悄声坐下。
藉着来自内室的一点薄弱烛光,她见到应君衡睡得深沉,但神情却不甚安稳,似乎在梦中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似的。
同时她也看到在应君衡秀逸的眉宇之间,隐隐有一道透露着诡异的青黑之气。
这道黑气忽明忽灭,在一片漆黑的氛围中闪动着玄异的光影。
殇月沉吟了一下,伸出纤手,缓缓按住应君衡的眉闲。随着她的动作,只见她的手指和应君衡额头的接触之处,渐渐浮现一阵青绿烟雾。
片刻后,她缩回手掌,应君衡沉睡的俊颜恢复宁和安稳。
望着他的脸,殇月沉默了许久,澄澈秀丽的眼眸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因为她在场的缘故,纠缠应君衡的鬼物今夜不敢过于放肆,但……那个鬼物不会善罢干休的……
如此执着的纠缠,来自一股缠绵不尽的眷恋……倘若不彻底驱除,对方不可能会放过应君衡。
至死方休……怎么会有如此深长的眷恋?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吧,教人无法不牵念……
殇月心中浮现许许多多的念头。忽尔,她轻叹一声,将手中保暖的布被为他盖上。
正想起身回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应君衡身上作崇的鬼物虽然一时让她镇压住,但她人一离开,鬼物仍是有可能回来,他同样不得好眠……
如此一想,殇月索性不走了,就移身坐在应君衡身旁不远处,闭目养神。
实在不忍心见他夜夜受此折磨啊……
来自应君衡身体的男性气息,莫名地让殇月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被包围在一个安全而无所顾虑的氛围中,如此自在、安心……
精神一松懈,原本只是想静坐养神的殇月,竟在不知不觉中沉沉人梦。
应君衡隔日清晨醒来,看到的就是她倚墙而眠的模样。
她睡在这里,是为了陪他吗?应君衡望着殇月如玉般的容颜,神情显得相当温柔。
看似无情却有情……
抚触覆在身上的布被,他仿佛能感受到她那若有似无、含蓄温厚的情意。
这样就够了,他想。他明白自己已来日无多了,原也不能对未来存有太多的想像,所以,这样就够了;至少他知道,他所爱的人并不是对他无情。
也许可以真的了无遗憾了……
应君衡轻轻地站起身来,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替殇月盖上。
深深地看了她清丽的睡容一眼,他转身在晨曦中离去。
第六章
自从那一日之后,应君衡就不曾再来“泣芜居”。
对于这种情况,殇月起初并不曾特别在意,只是偶尔会感到有些落寞。时日一久,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寻常。
莫非他已发生不测?
这样的忧虑困扰她许久,每一思及纠缠着应君衡的那个鬼物所透露的深沉怨念,她就不禁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虽然,她总是告诫自己,应君衡的生死与她无关,她也曾对他暗示过自己可以救他,是他不领情,死不可怨!然而,她却为他忧心如故。
她真的不愿见他就此死去……
内心挣扎了数天,她决定到祯王府看看。
倘若应君衡一息尚存,她就设法救他,算是还他救命之恩;万一他已遭逢大故,那……也就让她死了心吧……
主意打定之后,殇月借口采药,瞒着邵婆婆往城中去。
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一辈子不要再踏进城里,而她也以为自己做得到;不料今日竟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破了自己的誓言,她作梦也想不到啊……
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殇月终于来到帧王府庄严富丽的大门前。
见到王府大门前并无任何异样,她悬了数天的心至此才稍稍放下。
祯王府没有治丧的迹象,至少表示应君衡尚在人世。只是不知情况如何呢?
“我想求见尊府王爷,烦请通报。”不遑多想,殇月上前往守门侍卫走去。
守门侍卫听见来人求见王爷,便拿眼向她上下打量。
他们见对方虽然衣着寒素,气质却尊贵慑人。且相貌脱俗绝美,口气不由得客气三分。
“你想见我们王爷?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侍卫依惯例盘问来人的身分。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有要事要见你们祯王爷。”殇月沉稳地说。
“你不报明身分来历,恕我们无法替你通报。何况……”其中一名侍卫打量了一下殇月的衣着打扮,态度有些为难的说;“也不是每个人想求见王爷,就有资格可以见得到的。”
对方状似无心的举动和话语,令殇月顿时有一种受辱的难堪。
也许对方不是有意讥讽她,但甚以自身背景为耻的殇月却不能不感到自卑。
她沉默了一下,勉强压下心中受辱的感觉,开口说道:“是不是我说出身分来历,你们就愿意通报?”
“对。”门口众侍卫点点头,站在殇月面前等她说出来。
虽然明知道她一报出自己的身分,势必会造成更大的难堪,但为了进人祯王府,无论如何她也非说不可。
“好,那请你们转告祯王爷,东郊九公主求见。”殇月极其缓慢地说。
“东郊……九公主!?”众侍卫一听到这个名讳,先是一愣,旋即眼睛瞪得如铜铃大,状似惊骇至极。
“九公主!鬼啊!”他们惊呼一声,转身便欲逃窜。由于身后的大门紧闭,他们只得往反方向窜逃。
一群大男人死命地往大街上涌去,有几个在下台阶的时候不慎绊倒,一群人在街上跌成一团。
“鬼……有鬼……”
“九公主身上都是鬼啊!”
那群侍卫跌坐在大街上,口中还惊惶不已的鬼喊鬼叫,一时丑态华出。
殇月转身,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望着他们。看着这种情况,她心中分不清是怒是悲。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顶四人轿来到王府门口,轿中人发出一声冷斥,引起众侍卫回头相看。
他们自半掩的帷幕中看清坐在轿里的人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来到轿前跪安。
“小王爷吉祥!小的们该死,没来得及接驾,小王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