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玉灵,玉帛的‘玉’,灵秀的‘灵’,刚从京城来的。”
清洗完松羽的伤口,玉灵改用另一条干布擦拭,动作始终细腻留神。
“我叫松羽,松柏的‘松’,羽毛的‘羽’。”松羽也向她介绍自己。
“松羽?好怪的名字。”
“──”松羽怔住。
玉灵似笑非笑地与她眼对眼对视了一晌,才若无其事地说:“不过我喜欢。你就是东英从疏勒城带回来的姑娘呗?”
“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嗓门很大。”松羽大喊的声音,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听见了。
松羽羞红了脸。
“对他这个人有啥看法?”
“他?!”
“东英嘛!”
玉灵突然而来的问题,令松羽无言以对,坐立难安地僵在那里。
幸好伤口正好包扎完毕,她赶紧假装不满地说:“看我气他气得把剑身当成他的脖子扭,猜也猜得出来我对他看法肯定不好。”
“东英唇上那两撇薄薄的胡子,给人太成熟、太严酷的感觉,我见过他没留胡子的样子,俊美得仿佛随时可以摄人心魂。所幸他后来蓄胡,样子没以前漂亮,思慕他的闺女们,自然而然少了一大半。”
她的京腔很重。
“是……是吗?”
松羽不明白她为何要讲这一席话,是在暗示什么吗?
玉灵再度抬起睫毛。“他告诉你他时日无多的事了吗?”
她的话题转来转去,松羽几乎要跟不上她的速度。“他说了。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是他要找的人,我怕我非但帮不了他,甚至可能害了他。”
“不要担心,你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我不是──”
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帮得了他什么。
“可是他找到了你。”玉灵截断她的话。
“但是这样的找人方式未免太轻率了,在他们前往疏勒城的途中,肯定遇到了上百、上千个人,我不过是他遇到的其中一人,他们就这样一厢情愿的把赌注下在我身上,难道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整件事一开始就是冒险,我冒险将消息带来伊犁、他冒险听我的话、再冒险绑架你,每一件事都是冒险。”
“冒险听你的话?”
“就是江湖术士的话,我是受他额娘之托来传信的。”
“你和东英究竟是朋友,还是亲人?”松羽好奇地问。
“朋友。”玉灵露出笑意说。
“那你不替他感到忧心吗?”
“忧心,谁说我不忧心了?我忧心他和你经常接触,久了,就产生好感。”
玉灵眼底透著一丝诡异。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质疑丁牧他们依何种理由断定松羽是东英的吉神,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松羽绝不是东英的护身符,她没什么神奇能耐!
松羽的思绪突然被截断,一迳僵在那里,呆愣地望著玉灵美好的笑靥。
所有的话全兜在一起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其来有自,她总算顿悟那份凝结在空气中的不协调感叫什么了,是敌意!
“对了,敷在你手上的药掺了些毒粉,不肿个三、四天是不会好。”
玉灵的笑容毫不忸怩,就宛若一位天真的少女。
第四章
“好痛──”
松羽独坐在房里,手疼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在床上想藉著睡觉忘掉痛楚,但也因为心烦睡不著,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招谁惹谁了?为什么玉灵对她敌意那么重?
稍微有点脑筋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对东英产生任何好感,他绑架她、限制她的行动,她对他怎么可能有好印象?
况且,她已经与人说定婚事了,又怎么可能再存二心?
“松羽,是我,我听玉灵说你的手被剑割伤了,要紧吗?”
是东英!松羽望著透过纸窗投射进来的身影,伤口的灼烫感有一阵没一阵地扎刺著她的皮肉,使她不佳的情绪恶劣到极点。
就是他,就是他害她遇上这一连串的倒楣事!
东英在外头静待了一晌,始终等不到她的反应。“我推门进去了。”
门一推开,一颗枕藉立即冷不防地飞向他。
东英眼明手快,挥臂挡开。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他挡掉一颗的同时,另外三颗紧接著飞来,不偏不倚砸中他的俊脸,而后缓缓滑落……
站在床前的松羽可不同情他,一开口就是连珠炮似的怨怼──
“我要紧!我非常的要紧!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半刻钟都静不下来,因为我的手痛死了!”
她倒楣透了,怎么可能没事!
“这一切全都要怪你!我们本来是八竿子都打不著一块儿的人,但是你的出现却害死我了,你不但把我限制在这里,还替我树立敌人!我的手如果因此残废,你以死都不足以谢罪!”
“伤得很重吗?”
“重!”
“痛不痛?”
“痛!”
“我看看。”
东英出乎意料贴近过来的大掌,令松羽瞪大了眼,本以为他会毫不在乎的漠视她的怒意,却没想到他居然在她火得不得了时,牵起她的手检视棉纱下的伤痕。
看著他的厚掌握著自己的手,松羽讶异得心思都乱了,暖和的体温透过棉纱传递过来,她第一次发现他的手好大,而她的手好小,恍若他轻轻一握,她就要消失在他的掌心中。
“这是俄罗斯国运来的药粉,具有消肿止痛的功效,对刀伤尤其有效,你留著。”
盯著塞进右掌的药瓶子,松羽微微呆住了。
他为什么要关心她?若对她坏一点,她就有理由继续大发脾气了。
“你……你别把时间花在我身上,我宁可你多去陪陪你的玉灵姑娘。”
她蹙起不悦的面容,转过身不想看他。
“玉灵?我有何理由必须陪她?”
“你们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去对你的玉灵好就行了,别在这里打扰我的安宁,我想休息了。”松羽急急下逐客令。
偏偏东英左耳进右再出,只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这话稀奇了!她是她,我是我,她何时变成了‘我的’?!”
“你们的事我哪里晓得?”她没好气地说道。
“你唉,算了!对了,我要提醒你,从今天起,伤口不能碰水,也就是说你将连续好几天无法更衣沐浴,你身上味道可能会很吓人。”他是领教过那味道的。
“你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又再次被挑起怒焰。
他肯定是故意的。是可忍,熟不可忍!
松羽气得抓起桌上的夜光杯就要丢他,但却在转身看清眼前的金银丝浮花锦缎时赫然停摆。
这是……
松羽惊异地抬眼看他,双眼立时瞠得更大。
不知何时起,他严峻的表情一转为温柔,怡情地冲著她笑。
东英此时道:“这块布和那瓶药一样,都是千里迢迢从俄罗斯运至大清的。你说的对,一个女孩子却叫你穿士兵们的衣物,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再者,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自然而然就想起你,所以我特地将布留给你,明天我会叫人帮你裁成衣服,届时你就能换下这身男衣了。”
松羽呆若木鸡。
东英将布放在桌上。“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说完,他转身要离开房间。
不,不要对她这么好,她只是个不敢承担后果的撒谎者。
“等等!啊──”松羽内心有愧地想追上去向他说明一切,脚下却猛地绊了一步,整个人霍地失去平衡扑向前。此时东英正好循声回望,两人于是撞在一起,双双跌靠到矮柜上,结果东英撑坐在柜子上,松羽则压在他胸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