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英感觉到有股痛楚瞬间由背部窜烧开,但并不太痛,反而只像是皮肉伤,只是下一秒突然有大量鲜血喷向他回首的脸庞。
这是?
强烈的疑虑冲击著他,他转身看清,乍然见到的是一把来不及没入他体内,就已在空气中顿住的短刀。
短刀的主人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脸上一片死灰,一把长剑穿过她的颈子。
送出这一剑的是──松羽。
松羽依稀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狂跳著。
她让什么事情发生了?她瞠著圆滚滚的大眼睛,脑中陷于一片空白,什么事都想不起,脑筋运转不起来,只有一声声澎湃的心跳声,在耳边强而有力的鼓噪著。
刺客!对了,她望见这名女刺客杀气腾腾拿刀冲向东英,情急之下,她抢过东英手上的剑,以剑尖刺进她的喉咙。
她只是想遵守自己对东英的承诺,却不晓得血的味道好重,沾在手上感觉好黏、好稠。
一幕恐怖的景象缠住她的视线,她的手不断在颤抖,涌流不息的血河已顺著刀柄流到她手上,部分淌落到地面。
“咯……”
那女的发出一声怪声,终于栽倒在地。
“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腿软的跪坐在地,喃喃自语,脸颊、双手、衣服到处都是红得令人作呕的血液。
她杀人了!她杀人了
第七章
她的双足陷在污浊的沼泽地中,稠糊的泥浆将她紧紧缠住,使她不利于行,仿佛连要抬腿走路,都要费尽她所有力量。
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突然变得惶恐不安的张望四周,然而映入她眼帘却是令她一颗心直沈谷底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沼地,幽暗无光的世界。
即使她竭力由这一头望尽那一头,也看不到一丝光影,看不到尽头。
这里……这里是不是万魔盘据的鬼窟?
一闪而过的念头轰空了她的脑袋,她开始觉得四周除了泥沼外,还有数都数不清的妖异鬼影,在她面前、在她身后、在她四周,正朝她发出笑声、扮尽鬼脸。
不要……不要……
走开!
她的眼神忧虑又畏缩,只能激动的哭喊出来,漫无目的往前跑,穿梭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
但半途中她倏然跌倒了,脚下有东西缠得她动弹不得,她凝神一看,竟是两条纤弱的手臂扼住了她的脚踝,而且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放开──放开──
尖锐的哀叫声不断回响著,几乎使她震耳欲聋,忽然那双手将她拖入了另一个空间,那是个更深、更暗、更不见天日的世界。
站起来,快站起来!她告诉自己要奋力冲出这片黑暗,可是眼看著她即将成功,一阵寒意竟油然而生……是她?!
真的是她!
“她”平躺在泥沼中,看著她,双眼噬著恨意直直地看著她。
快……谁快来救她离开这里?
霍地──
“已经五天了,五天来她一直受著良心谴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你想她熬得过来吗?”
“杀人不比杀鸡杀鸭,能不能熬过得看她自己。”
“其实怪来怪去都要怪那名女刺客,都已经给她活命机会了,还不懂把握。若不是她想暗算将军,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呢?”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虽然我们和松羽姑娘不熟,但看她这样子,大伙儿心里也不好受。”
“可不是吗?”
“唉……”几个人感慨的摇摇头。
“好了好了,该走了,咱们还有事待办,杵在人家房门外干啥?”
“感情氾滥喽!”
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就宛如她急于寻找的避风港,可她尚且来不及向他们呼救,就被他们的离去震傻了眼,希望就此破灭。
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走!
咯……咯……
这个声音是?
松羽瞪大眼飞快地回头。
不要──
她突然撕心裂肺的喊叫,因为不知何时躺在这片黜黑液体中的女尸站了起来,并且正浑身是血地朝她走来。
咯……咯……
没有犹豫的时间,强烈的求生意志使她奋力爬起,没命似的往前冲,只是她的速度还不及她,一眨眼的工夫,那女尸竟然趴上了她的肩,形如鬼魅般地缠住了她。
她以含恨的眼睛瞪著松羽──
咯……
松羽倏地掩耳。不要再发出那种怪声了──
一瞬间,她掀开了眼皮。
松羽连眨了两次眼,才确定自己已回到了现实世界。
背上的鬼魅已不见踪影,而胸前只有沉沉将她压住的被子,但是尽管摆脱了梦魇,她清澈的眼瞳仍迅速在凝聚泪雾。
额上的冷汗滚落,无声无息消失在发际。
她知道只是暂时摆脱了这场梦魇,一旦她闭上眼睛,它立刻又会重新回来,挥之不去,没有终止。
“你的手好冰。”
松羽心一震,瞪大眼反射性地抽回手,蓦然看清床畔坐的人是东英,她才松了口气。
“东英,是你……你进来多久了?”
东英凝视著她,轻声细语地道:“我看你睡得很沈,所以没叫醒你。”
松羽起身下床,替自己倒了杯水,苍白的容颜依旧苍白,紧握著杯子的手抖个不停。
她深呼吸,硬想压下心头那份软弱,偏偏她就是办不到,喉间一阵哽咽,当场泪如雨下。
“东英,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她突然情绪激动的转身。“我的手洗了不下数百遍,可是那些血就像魔咒一般永远缠在上头,虽然看不见它们,但它们就是在那里,我好怕……”
东英走向她,轻抚她的泪庞。“你必须熬过来,松羽。”
松羽任性地摇头,拒绝他温柔的碰触。
“我真的睡得很沈,就因为睡得沈,所以害怕醒不过来。在梦里,我置身在深渊中的泥沼,和我同处的是那个人,我想逃,但却逃不了,越挣扎只会沉得越深,而她只是反覆发出临终前的怪声,就足以把我逼疯!她在提醒我,是我残忍的将刀刺进她体内,害她开不了口、说不出话……”
她的声音轻细模糊,旧的泪水才淌落,新的泪水又涌出。
“你没错,敌我之间本是如此,今日若非敌死,就是我亡。”
“既然我没有错,为什么我会这么恐惧害怕?”
“因为善良。”东英温柔地道。
松羽看著他,并伸手盖住他贴在自己脸庞上的大掌,以虚弱的声音说:“我觉得自己好天真,曾经说得信誓旦旦,以为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深深敛住眉心,他知道她即将求去,杀人的恐惧让她想就此从他生命里消失。“别忘了,我的命是你救的。”
他知道她将如来时般,突兀地自他生命里消失。
“东英,我办不到对你许下的承诺,让我走,让我回去过我的生活。不论是你或是这些纷争,它们都不应该降临在我身上。”
松羽细声说著,只是东英已无心听她的倾诉,他伸出双掌捧住她的脸庞,整个人陷进去了──
不要走!
这是他欲脱口而出的答案,然而他只是俯向她,一反常态以唇悍然攫住了她的嘴,以舌尖启开她的唇瓣,将浪潮般的激情送入她口中。
为一个不知好歹的人逃离我,值得吗?
他在心中严厉地反问,片刻间,所有自制力化为碎片,他强行吻著她,用自己的唇在她双瓣上坚决的移动,感觉她脆弱的悸动。
松羽眼中有讶异,但没有抗拒。
你的双手有血,我替你擦去它们,别退缩──
他牵起她的右手,用温润的唇吻著她每根手指的指节,而后亲吻她两掌的掌心,不著痕迹的抚慰她的心灵,填补她心中的那一个缺角。